一顿深深呼吸之后,他如重获新生一般,精神振奋。抬头望去,仿佛看见满天曙光。
此等信心,落在了对手栾英姿眼中,她不禁叹气一声。
她本意是这方谭师弟也太容易受旁人影响了,旁人一唏嘘则紧张怀疑,旁人一鼓劲则不知何处涌上来满满信心。
谁料这一声叹气被方谭听到后,却被理解为故意讽刺。方谭直视栾英姿,双目有圆瞪之态,仿佛在说:连我千羽林备受瞩目的天才无垠师弟都说我能赢了,你叹个什么气啊?准备认输吧!
栾英姿见他气势反而更足,不禁一脸无奈,若非众目睽睽之下,她都要忍不住大摇其头了。
林涟漪和无垠旁观场中二人的眼神交流,亦忍不住大摇其头,相视一眼,心会一笑。
“早知道你一句话这么顶用,就直接让你来指导他了。”林涟漪凝视他侧颜,打趣道。
无垠以一种莫名的眼神瞥她一眼,脸色微红,看向场内,轻淡的话语带着些傲气,还隐隐夹杂着几丝怨怪:“本就该我来指点他,身为同门,名正言顺!”
林涟漪脸色亦红,强忍住笑,亦看向场内,反问道:“我指点他便不是名正言顺了?”
无垠不再顶话,左手悄悄触及她的右手,她迅速闪开,往他左手上拍了一下,他追上,欲抓紧,却被她反握在手心。
二人面上不正常的微红渐渐褪去,终究还是无垠挣脱开了,将她右手小心地攥紧。
她偷偷看向他,却见他认真地看向场内,便趁他未发现,迅速留下一个白眼,才移开了目光。
林涟漪身旁的鲁友信似再也看不下去了,突然轻咳两声。
林涟漪、无垠先后一惊,怀疑他是不是看到了二人举止,忙松开手,随后二人脸颊才紧随手掌反应过来,再次飘起绯红,色泽上比方才浓了许多,如分喝了一坛子酒。
停顿片刻后,二人才望向鲁友信,见他一脸看戏看得好笑的神情,从前憨厚的面容上也浮现出微红。二人一惊,忙又转过目光,偷偷相视一眼,心口之甜如蜜猛灌。
鲁友信一个颇为年长的师兄,此刻亦觉羞涩,尴尬地移开了目光。他在北林生活许久,从来没见过谁像今日林涟漪与无垠这般亲昵异常。即便偶尔叶筱钰来到北林,与他风晰天师兄叙旧,也没有这么……
他本还在奇怪,为何无垠师弟会出现在这里,原来是跟着心上人一起来的。
这个无垠师弟,据说不善与人为伍,倒不是太高傲,而是真的难以与人相处。听说几日前还因为与西林师兄们相处不融洽,只好被胡衷恣胡师兄安排到一人独居处。
可是,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和林姑娘站在一起呢?
他有如此疑问,倒并非如其他许多弟子一般,将林姑娘看成什么千羽林的耻辱,故千羽林弟子不该擅近。
三年前杀人一事,在他看来,不过是小孩子闹闹脾气,听说当时也是她娘亲留给她的簪子发威了,才致人死亡。
韩朗嫣韩师妹将林姑娘带到北林弟子住所后,他亲自了解,林姑娘确非恶人,只是外人过于听信片面之词,将她传得名声有些不大好了。
可是外人传扬其坏名声如此,无垠为何还会舍下自身名声,宁冒着影响个人前途的危险,也要与之并肩呢?
年少轻狂?血气方刚?
即便如此,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眉来眼去的?呃“眉来眼去”这个词用得对吗?
“唉,孤身清修是最好,师父他老人家明智。”鲁友信想起师父风远篷的教导,心中感叹一声,随即又惋惜地想起,可惜师父他在悟出这个道理之前就娶了裘师娘……
看台上,仅过了片刻,渚沙脸色已铁青到僵硬,每到双目盯久了干涩不已,才匆匆眨一眨眼,生怕错过什么,待这不肖之徒结束了后部比试,他没有充分的理由严惩他。
所幸无垠从始至终不曾有过分举止,还算在大庭广众之下为他这个嫉恶如仇的师父留了些颜面,这也意味着此事还有回转余地。
“年少不懂事啊!”渚沙心中苦叹。
盯久了,气愤之中悲伤便越发显现出来,他甚至开始反思,是不是他这个师父光顾着闭关,竟连弟子分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好好培养,才导致如今爱徒是非不分。
一旁张承羽的表情也没有好看到哪里去。无垠一心向着那邪道之罪女,他的女儿哪还有机会?可惜了这最看好的女婿人选……
他昨日听张诒哭诉,当时气愤不已,尚未想明白,总想着这瓜还能不能强扭起来。然深夜沉思,幡然醒悟,他怎能舍得将掌上明珠拱手送给如此糊涂之人?
若无垠再执迷不悟,放弃便放弃了,想必如此劣徒,渚沙师兄也不会要他来继承掌印人之位。
今日见无垠与林涟漪举止如此亲昵,张承羽无奈之下,只有放弃无垠这个人选,为自己的掌上明珠另谋夫家。
他微微叹气,往身后看了一眼,他的女儿,也正望着人群内圈中的无垠、林涟漪二人,咬牙难过。
张诒感受到其父目光,低头看向张承羽。不料这一低头,眼眶盛不住泪水,立即便有两行清泪,委委屈屈地淌了下来,令张承羽看得更加无奈,心情随着他女儿的低落一起沉下去。
她猛然意识到周围师长、台下各派弟子都在,她岂能当众落泪?慌忙转身,来不及取帕,便以袖口拭泪,待面上泪痕干得勉强看不出来了,才又转过身,面对台下人群。
千羽林中,关注林涟漪、无垠的还有一人,便是林涟漪的唯一亲人,林恬。
她端坐在上,仪容大方,于英姿之中透着温柔,其一身气质远远胜于即将比试的栾英姿。
自从无意间发现林涟漪与无垠并肩站立,且二人靠得很近,林恬便陷入震惊,久久不能回过神。
她心中所想,大抵与鲁友信所想一致,但除此之外,还多了一条,即身为林涟漪唯一的长辈,对林涟漪这孩子的放心与紧张。一时间百感交集,面容确是停留在震惊之中,只因情绪复杂,不知该流露何种心情。
将一团思绪梳理许久,她才从震惊中缓缓恢复,多年不变的温柔面容之上,绽放了一片带着些许担忧的安心笑意。
仿佛高悬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