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百里夫被带下去,茶汤馆又是一阵喧哗。
张小雷仿佛听不见人们的交谈,他在邵品让人将百里夫带走后,并没有与任何人说话,而是独自一人走到角落,在这儿搬了把椅子坐下。
疼。
脚趾还是觉得疼痛,站久了难受。
邵品见张小雷没来与自己说话,他皱着眉头说道:“这小子怎么不与我说话?他难道不想与我求一份差事么?”
邵小玲问道:“爹,你现在是觉得,他有能耐在你手底下做事了吗?”
邵品点头道:“是有能耐了,这个案子破得不错,我还算满意。”
“爹,你可真是奇怪……”邵小玲说道,“先前你这么瞧不起小雷,现在却愿意让他在你手下做事。”
邵品说道:“他之前没拿出能耐,所以不配与我交朋友。现在我觉得他可以提拔,明白了么?”
邵小玲摇头道:“不明白。”
“哪里不明白。”
“就是觉得爹很会变脸。”
“等你什么时候学会变脸,你就能接手我的家业了。”
邵小玲一言不发。
她不敢告诉邵品,她不喜欢这样。
邵小玲想得很简单。
她觉得合得来就是朋友,合不来就不是朋友。
如果交朋友还要看对方能耐,那这样的朋友……算朋友吗?
此时,邵小玲忽然想起了一句话。
树倒弥孙散,墙倒众人推。
倘若是真朋友。
就不会散。
而是会把墙扶起来。
邵小玲就渴望这种朋友。
她走到张小雷身边,见张小雷时不时皱紧眉头倒吸凉气,就问道:“脚还是疼么?”
“疼,不能站或者走动太久……”张小雷轻声道,“估摸着要休养一个月。”
邵小玲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话说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我爹似乎看好你,不如你去他手下谋一份差事。”
“差事?”
“对啊,你也不想吃了上顿没下顿吧?”
张小雷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儿后,他说道:“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决定自己的人生。”
“瞎说,哪有决定人生这么夸张。”邵小玲嘟哝道。
张小雷微微一笑:“反正现在不行,现在我只想好好休养,搞清楚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走。我想先把事情捋一捋,看看有什么要必须去做的。”
邵小玲问道:“那你有钱么?”
张小雷说道:“没有。”
“我去找赵河,你破了他爹的案子,他肯定要出钱感谢你……”邵小玲认真道,“你可以用这些钱住店,而且这些日子肯定会有不少人找你,他们都想听你说破案的事儿,你不愁没得吃。”
张小雷问道:“难道你以为我是百里夫那样的人么?”
“啊?”
“你觉得我会贪图几顿饭,在饭桌上跟人吹嘘么?”
“似乎不会。”
张小雷认真道:“若是你们想帮我,我想要的也不多。”
“说,你想要什么。”
“住处一所,简陋就好。再给些口粮,粗茶淡饭就行。”
邵小玲想了想,觉得也行。
不需要赵河出钱,她自己的少许零用钱,就能满足张小雷的需求。
于是她掏出一些银子放在桌上:“这儿有二两银子,够你吃一些日子了。我还是要去找赵河拿钱,你这些天需要换药。至于住处……我也会帮你找。”
张小雷轻声道:“谢谢。”
“不用跟我客气,我们是朋友。”
张小雷没有答话。
朋友……
他知道。
他一直没把邵小玲当朋友。
在这次的破案里,他也只是将邵小玲当成了棋子而已。
邵小玲对张小雷倒是尽心尽力,她真为张小雷找来了一个小屋,据说是某个伐木人的。
那伐木人回乡探亲,这些日子不会回来,委托好友帮忙照料房屋,正好可以租给张小雷用。
张小雷住进这小屋后,赵河与邵小玲都有送钱来,更多的时候是送口粮。
赵河也询问过张小雷有什么想要的,张小雷让他好好上课,回来的时候,把学问带给自己。
原本靠李风舞养着的张小雷。
摇身一变,变成靠邵小玲与赵河养着。
每过三天,赵河都会带着书本来找张小雷,将自己学来的东西交给他。
每过两天,邵小玲都会背着口粮,带着些零钱,来赠给张小雷。
有的时候,张小雷感觉自己日子过得不错。
他就在屋里练字、读书、养伤。
偶尔他会出门,但也走得不远,只是去茶汤馆饮茶。
只要遇到邵友伦,他一定会问邵友伦有没有李风舞的消息。
可惜,邵友伦总是告诉他,自己也不知道李风舞去了哪儿。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能询问邵友伦。
然而一个月后,邵友伦也不见了。
云城里传出消息,说邵友伦不是失踪,而是与陈敏儿私奔去了。
消息传了没几天,就有人证实说是真的。
那些人是外地运货回来的,说亲眼瞧见邵友伦与陈敏儿坐在一辆马车上。
张小雷在得知这消息后,他没有为邵友伦感到高兴。
他只觉得……孤独。
对于张小雷而言,邵友伦是最后一个跟李风舞有关的线索。
可随着他的离去,李风舞最后的一点痕迹,也在张小雷的生命里消失。
张小雷觉得惊慌。
这一刻,他才感觉到自己的人生,是真不知何去何从。
两年的光景。
过去了。
天气入秋。
凉爽了不少。
张小雷坐在屋里,面前温着一壶水酒。
他讨厌黄酒。
自从李风舞走后,他就开始厌恶上了黄酒。
两年无音信,骗子最无情。
邵小玲与赵河也坐在桌旁。
赵河翻着书本,有些苦恼地说道:“小雷,我会的你都已经学会了,你要我去老秀才那偷的,我也都偷来了。我说,你要不要这么刻苦……你是每天都只读书么?”
“偶尔有出去走走。”张小雷微笑一下,又转头跟邵小玲问道,“有李风舞的传闻么?”
邵小玲叹气道:“还是没有,你怎么每次都要问?”
“没事,就问问。”
张小雷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随后咬着折耳根,嘟哝道:“这东西不好吃。”
“是不好吃,但是便宜……”邵小玲无奈道,“我们养了你两年多,已经是仁至义尽,有这东西下酒,你就知足吧。”
张小雷轻声道:“我待够了,不用你们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