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恩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出现了心理问题。

心理问题并不是什么罕见的现象，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心理问题，在正常的生产生活中，这些心理问题只会对人造成一些极其微小的影响，比如出门的时候会因为要迈哪只脚而迟疑零点零几秒。

这里面有风俗习惯的影子，看起来像是把人慢慢改造的软刀子，但不用担心这些心理问题会让一个人性情大变，因为这个过程实在是太慢了，慢到会觉得自己的改变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事实上，性情大变的人都知道自己的心理产生了问题。

太久不和朋友交流，近期没有正常的睡眠，在战场上待了太久，亲眼看到了血肉横飞的场面。

或许地下城里也有搏斗，但古瑞驰的确是个出色的骑士，凯恩离开地下城之前都没有看到过这样的血肉横飞。

而护送商队时因为出现火龙的关系，凯恩并没有对血腥场面有太多感触。

这就导致了以上三个原因结合在一起，在凯恩的心灵中留下了一处伤痕。

他好像忘记了怎么从他人口中获得情报，行动也变得更加鲁莽，略显随意地找了处正在搏杀的人群，手中提着小刀就冲了进去。

……

十几分钟后，皮甲被打破的凯恩从战线中横着飞了出来，最后的意念强行把两把小刀收进了系统背包，整个人在地上横着滚了十几圈，双手桡骨骨折，左胸两根肋骨骨裂，多处软组织挫伤，膝盖上破了碗大的皮，血液透着皮甲渗了出来。

像个破布人偶一样的凯恩被眼疾手快的“收尸人”拖了回去。

“收尸人”表示，这个称呼绝对是那些大老粗对他们的污蔑，他们明明负责的是救死扶伤的工作，却每每要被这些只会挥舞斧头巨剑或者大盾的家伙嫌弃。

光是被嫌弃也就算了，偏偏每次出战前一个个都要跑到“收尸人”面前陪一下笑脸，然后一脸紧张地拜托自己过会的战斗中一定要心明眼亮眼疾手快，可不能让他们成了战死的英灵——他们抵触的不是成为英灵，而是本可以活下来却因为得罪过“收尸人”结果被耽搁致死的情况。

“收尸人”真恨不得给他们那假笑的脸上来上两拳，早知道自己在战场上需要他们这些被称为“收尸人”的家伙帮助，早干嘛去了？

不知道不得罪才是最好的吗？现在赔礼道歉有什么用？

几乎所有“收尸人”都是这样一边生着闷气一边把伤残的战士从危险区域拖出来，有不少家伙身上明明中了箭却还要先救回眼前人。

凯恩就是被这些人拖回来的，当场昏迷的凯恩被他们丢到需要尽快救治的重伤员那一堆去，被板车推着带走了。

……

“这是哪位领主的士兵？”

“不知道，反正是我们从战线上拉回来的，这辆板车上三四个领主的兵混着躺，你们别计较这些了，赶快救人吧。里面那些重伤员本来就快没气了，再耽搁一会我可以直接把他们推去祈祷厅了。”推着板车的“收尸人”有些着急了，本来干这一行就有些霉运的意思，这要是正收了尸，那帮子大老粗一定会把这个污名按得更严实的。

“只是依照条例问一下而已……把他们搬下来吧，为了人类而战的战士的确不应该在可以得到救治的情况下牺牲。”负责为伤残施加治疗术的牧师先生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他作为牧师队伍里面难得的男性，承担了不少重活累活，其中就包括搬运重伤员。

可以说，在这个治疗所中能够自己走出去的人，五分之三都被他抬过——顺带一提，从这个治疗所里走出去的，一百个人里面二十个是医护人员。

当牧师先生和这位“收尸人”一起抬起了一名失去了胳膊的战士时，他终于皱了皱眉头。

“这位先生的胳膊……没有抢下来吗？”

“没有，魔族一锤子直接把他的胳膊和板甲一起砸爆了，要不是我们有个不要命的兄弟上去把他拖了下来，你现在只能看到他的尸体。”“收尸人”咂了砸嘴，顺手帮这战士平躺在了地上。

“哦吼，这里又有一个少年……这个年纪没有到成年吧，怎么就来参战了？”牧师先生和“收尸人”一起抬起了凯恩，神职者独有的神术能力让他一眼就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有些年轻的战士是长得太年轻了些……”

“我的神术告诉我他只有十七岁。”

“呃……那就……最近不是有很多一腔热血的青少年挥舞着手中的刀剑说要参军嘛，说不定是从那些人里面招进来的，你也知道，将军可是很头痛这些人带来的舆论压力。”“收尸人”又想到了一个理由。

“或许吧……伤的有点重啊，差点就没命了，小心点，他的肋骨经不住大手大脚。”牧师先生叮嘱“收尸人”，在他的眼中，这名少年的胸口肋骨分明是受了重伤，要是治疗措施不够妥当，把这少年害死倒是比把治好更有可能。

“有那么严重吗……不都是在板车上推过来的，要我看啊，他还多一条胳膊呢。”“收尸人”嘟嘟囔囔的，手头的力气倒是放小了点，轻柔地把凯恩放在了垫子上。

……

把所有人都搬下了板车，有一个受了重伤的家伙从昏迷中悠悠醒转，正好看到牧师先生和“收尸人”挥别。

“快回去吧，这些士兵就由我们治好了，你们还有你们的职责。”

“我也知道我们有我们的职责……呃……又是一拨替换回营的部队？算了，走了。”“收尸人”推着板车在荒芜的土地上一路狂奔，和回营的队伍擦身而过。

那名刚刚醒来的士兵本来都准备抬头了，又放松了脖颈肌肉，重新躺平，闭上了双眼。

是“收尸人”把自己带回来了，下次对他们好一点吧。

不过浑身上下真是痛的不成样子了，腹部都没了知觉，请神明救救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