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荒地之中,陆凤秋踏雪无痕,夹着那吐蕃太后一路疾行。
跑了大半夜,不知跑出了多少里路去,四处都是雪地,枯草,少见的有些松林。
“放我下来,快些放我下来!”
“你个天杀的小贼,快些放我下来!”
吐蕃太后还在叫唤个不停,陆凤秋体内真气生生不息,延绵不绝,即便是再跑上三十里路也无妨,只是一直夹着这么一个大活人,难免有些不太方便。
陆凤秋便寻了个地方将她放下,荒山野岭,到处都是悬崖峭壁,这等地方深夜里定然是没有人来的。
吐蕃王城里的武士就是反应再快,一时半会儿也追不到这里来。
陆凤秋看着那吐蕃太后,道:“你比我想象的要弱一些。”
那吐蕃太后呸了一声,道:“小贼,你这一身内力到底从何而来,莫非你也和本宫一样长春不老,驻颜有术,是个经年不出的老怪物。”
陆凤秋笑道:“我到希望我是个老怪物,那说明我活的够久!”
那吐蕃太后哼声道:“你真的是他的师弟?”
陆凤秋耸肩道:“当然。”
那吐蕃太后脸色颇为平静,道:“他真的死了?”
陆凤秋颔首道:“没错。”
那吐蕃太后闻言,眉眼低垂,呢喃道:“他这辈子不知假死了多少次,掩过了多少人的耳目,这次是真的死了吗?”
陆凤秋不答。
那吐蕃太后又问道:“真的是他让你来寻我的?”
陆凤秋道:“是,也不是。”
那吐蕃太后闻言,怒气冲冲的说道:“到底是不是!”
陆凤秋笑了笑,却是答非所问道:“师兄临终前曾说,他这一生最对不起的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你。”
那吐蕃太后听了,当即冷哼一声,侧过脸去,道:“他心中只有复国大业,铁石心肠的很,怎会说这般话,你莫要诓骗我。”
陆凤秋道:“我又何必骗你,我与你素昧平生,这是第一次见,骗你于我又没有半分好处。”
那吐蕃太后却是冷笑道:“你这人一肚子鬼心思,莫要以为我看不出来,我活了七十多年,什么人没见过,你心怀不轨,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陆凤秋听她自称活了七十多年,看她那白嫩如雪的肌肤,雪白的脸蛋,曼妙的身材,还真看不出岁月在她身上有什么痕迹。
若非师父火龙真人将师兄逍遥子生前的一切合盘托出,他是怎么也想不到,师兄的小女儿竟然会被他嫁到吐蕃国。
不过仔细一想,倒也真佩服师兄逍遥子的谋算。
两个女儿一个是西夏国太妃,一个是吐蕃国太后,都是一般的权柄极重。
若真要起事复国,西夏、吐蕃都可以从旁策应。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师兄前半生多愁善感,国破家亡,后半生为了复国大业,对待两个亲生女儿冷酷无情。
最终霸业未成身先死。
到头来,落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小女儿更是对他恨意十足,连他的遗物也恨不得摔得稀碎。
怪不得天山童姥会说那一句,“她恐怕不会接受。”
陆凤秋唏嘘短叹,不由念道:“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间,不胜人生一场醉。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这柄玉如意你既然不要,那我便收了,你走吧,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你不承认自己是逍遥派的弟子,我即便带你回去,又能如何呢。”
陆凤秋抬手一挥,隔空一指,气劲一出,那吐蕃太后的穴道便解开了。
那吐蕃太后看向陆凤秋,眼中透露出打量之色,道:“你这小贼到也有几分歪才胆色,你如今是逍遥派的掌门吗?那天杀的无崖子是不是也死了。”
那吐蕃太后看着陆凤秋拇指上的七宝指环,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不太好。
“没错,我如今是逍遥派的掌门,不过无崖子师侄并未过世,如今就在缥缈峰灵鹫宫。”
陆凤秋平静说道。
那吐蕃太后看着他,久久不语,然后才说道:“你很像他,又有些不太一样。”
陆凤秋挑眉道:“你是在说师兄?”
那吐蕃太后站起身来,一身的暗红衣服,在这白皑皑的雪地里显得尤为扎眼。
她远眺前方,缓缓说道:“我记得我年幼时,每次看到他,他都是冷着一张脸,他从来不让我叫他爹,要叫师父。“
“我自幼便随着他习武,我不喜欢习武,他便骂我,我练的不好,他骂我,我练的好,他从来都没有一句夸赞,他不准我下缥缈峰一步,只知让我苦练武功。”
“再后来,姐姐跟着姐夫私奔了,他雷霆大怒,带着我离开了缥缈峰,遍访天下,终于在大理无量山寻到了姐姐和姐夫。”
“我以为他会清理门户,但是他并没有那么做,他只是将我留在了无量山,让我跟着姐姐姐夫作伴,在无量山的那段时间,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姐夫和姐姐恩爱无比,还生下了一个女儿。“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么相安无事的过下去,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无崖子那个混账东西看我的眼神好像有些不太一样,他竟然趁着姐姐外出,他抓着我的手对我说,他喜欢我,我将那个混账东西骂了个狗血淋头。“
“没过多久,他回来了,他告诉我,他要将我嫁给一个叫董毡的人。”
“我不同意,他就狠狠的打了我一巴掌,骂我不知好歹,他说我身上流着的是李唐的血,应该为复国大业做一切该做的事情。”
“不论我怎么哭,他都不理会,他逼着我勤加练武,让我在三年之内将逍遥派中的武学全都记在心中。”
“后来,他将我带到了辽国,在那里,我成了契丹大族乔氏一族的掌上明珠,没过多久我就被嫁到吐蕃,嫁给了厮的第三子董毡。”
“这几十年来,我暗地给他做了不少事,可是他何时有过一句夸赞的话,哪怕是一句!哪怕只有一句!我也心甘情愿!”
“可是,他从来没有,从来没有!”
“如今他死了!他真的死了!让人拿着这么一个破玩意儿,来和我说他对不起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笑!真是可笑至极!”
吐蕃太后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她的笑声中充满了凄凉、愤怒。
“他活着的时候,怎么不知道亲自来说一声!”
”我不接受!我不接受!“
吐蕃太后蓦然转身,看向陆凤秋,她长发披散,双眼微红,似若癫狂。
“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他给我起名叫至乐!”
“可我这一生,全由他操控,没有一丝一毫的自我,我哪里来的乐!”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哪里来的乐!”
“我哪里来的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