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承誉有些微赧然,一贯清润如水的眼睛里好似被湖边的微风吹得迷了眼睛,殷青筠这副牙尖嘴利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不知该作何反应。
是羞恼地呲回去?可崔家的家训第二条便是与人为善,不得口角。
还是微笑揭过?
若就此忍下了......殷青筠向来记仇,她日后岂不是逢人就要笑话他一次。
湖面微波粼粼,像是太阳洒下了一把琉璃碎渣一般,镜湖中央建了小亭游廊,一些少男少女在厅中欣赏风景。风轻轻漾着湖边的垂柳飞舞,时不时飘来几点絮毛,殷青筠抬起扇面挡住口鼻,垂头道:“起风了,崔公子,青筠身体不适就先行告退了。”
三四月的天气哪哪儿都好,特别是镜湖旁的风光,平日里许多姑娘们都爱到这儿游湖作诗,偏那时不时飞来的柳絮毛有些讨厌。殷青筠也讨厌,她不喜欢那种毛茸茸的东西。
崔承誉还未从刚才的苦恼中回过神,殷青筠便施施然福了福身,转身就要走。
崔承誉道:“殷姑娘留步。”
殷青筠回头睃了他一眼,眼中无甚情绪,清越的嗓音里只有十足漠然和冷淡,“崔公子还有别的事?”
崔承誉顿时心里升起一分烦躁,眼里却是极柔软,盛着上好的琥珀似的泽色笑意盈盈,“殷姑娘耳旁落了一簇柳絮。”
殷青筠闻言放下小扇,青岚走到她的耳侧瞧了瞧,果然是有一簇细小的柳絮毛毛,青岚替自家姑娘摘下,复又站到她身后去,对着崔承誉谢道:“多谢崔公子提醒。”
殷青筠却是只字不提。
崔承誉笑了笑,眼里的温润泽色越发软腻了起来。殷青筠背部陡然起了一些鸡皮疙瘩,捏住小扇向他点了点头便走了。
崔承誉望着她窈窕少艾的背影,清润如玉的面庞上扬起一抹淡笑。
殷青筠回了大厅,里头的人正玩得兴起,流渠中的酒壶停在一个姑娘面前,小厮为她倒了满满一杯,她接了:“大佛寺中粉桃飞,镜湖亭外赛玉舟。”惹得那些好风流的公子哥连连发笑。
张衍也笑:“邹姑娘,你这桃花、舫舟跟水搭不上边儿啊。”
桌旁的几人都依声附和,张衍才接着道:“咱们要求的,可是以水为题作诗,你这算犯规了啊,出局。”
那被唤作邹姑娘的女子生得像水仙似的清纯娇嫩,面上浮起一层羞红,不服输道:“俗话说花需水养,有水才能划舟,怎么就跟水没有关系呢。”
张衍摊摊手,“你这是什么歪理。”
张衍今日是寿星,大家都恭维着他,见他这番作态,就晓得邹姑娘被淘汰了,这时就需要找个人顶上了。朱家公子指了指站在顾雁婉身旁的殷青黎,笑道:“殷二姑娘可否赏脸?”
殷青黎今日是紧跟着殷青筠一起来的,可一直没人注意到她,只能看见殷青筠被众星拱月般受人喜爱,如今有人注意到她了,顿时面上一喜,往前走两步好让人看见她一身罗裙珠翠的模样。
她拿乔婉拒道:“青黎才疏学浅,怕是会坏了大家的雅兴......”
顾雁婉是刚才邹芳喜的上家,见她出局虽有些惋惜,但听得朱家大郎提议殷青黎上场时面色一顿,歪着头看了他一眼,那其中有些轻蔑的意思。
在场谁不是家族中的翘楚宝贝,个个玲珑心思,都有些不赞同。
朱开诚尬然轻咳一声,忙向张衍求助。张衍的视线往厅中的人堆里看去,除了坐着正在玩的,其他人倒也都是出身显赫,文笔卓然极会作诗,他最后将视线落在了殷青筠身上,嘴角一咧,笑道:“殷二姑娘既然不愿意上场,殷家大姑娘来顶上呗。”
殷青筠低头拨弄着腕子上的玉镯,圆润的指甲上反泛着素光,略一沉吟,随后漫不经心笑了笑,“那恐怕要让世子失望了,我这几日唤了咳疾,一人独坐着就好,免得染给了你们。”
张衍也不强求,他反正不过是随口问问想膈应她一下,只是听到她说她近日唤了咳疾时,眼睛一亮道:“我母亲也有咳疾,最近求了宫中太医调配了些方子,我改日回府后差人给你送去。”
殷青筠烟眉稍弯弯如月,扯了下嘴角,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张衍随后叫了个玩得不错的公子哥去顶上了,才接了一次酒壶,就又被淘汰了。
朱开诚几人被扫了兴儿,“邵元兄,你能不能认真点儿,那元字和车字一点儿都不逼韵,你怎么想的?”
那人和邹芳喜是对兄妹,不过两人的性情南辕北辙,这个哥哥看着是个隐忍沉默的性子,被人叫出局了也没有妹妹半分的强词夺理,安安静静地继续回另外一头和其他人吃酒去了。
殷青筠随意瞥了一眼,围着大厅摆了四方的桌案,她瞥见其中一张案旁有两个熟悉的侧影。萧桓正撑着桌子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手舞足蹈好不欢快,但萧祉面无表情,只低头顾着喝酒。
萧祉竟然又回来了?
青岚扯扯她的衣袖,指了指对面那儿还空着的桌案,“姑娘若是累了,不妨坐坐吃些小食垫垫肚子。”
殷青筠垂下眼睑点了点头。
她今早起得晚,为了赶时间一点东西都没吃,现下还真的是有些饿了。
殷青筠刚坐下,立即有小厮端来酒水小食,她叫小厮把酒水撤下去,只留下了糕饼点心。青岚将一叠桃酥端近给殷青筠,笑道:“姑娘竟然不喝酒了,实在是令青岚有些吃惊。”
殷青筠放下扇子,抚上茶壶的瓷青色的柄和盖,衬得玉手芊芊如玉细腻,执壶倒茶,动作优雅娴静,一些笑闹的公子哥纷纷将目光投过来,少数没见过她的人还询问身旁的好友。
好友答:“她你竟然不晓得?”
“我同她不熟,为何要晓得。”
好友抿了口清酒,笑道:“殷姑娘可是京城中少见的贵女,家世显赫不提,人也极妙。”
“那这么一抹娇艳的颜色,可有婚配?”
好友手一抖,杯中酒水险些洒出来,压下头瞪他一眼,“你小子莫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她可是陈皇后的亲侄女,身份贵重着呢,可不是咱们这种人家能攀得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