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惯来规矩森严,凤仪宫更是后宫的典范,寻常时候都是噤声不语,今儿陆静娴来了却是逗得凤仪宫中的人欢笑阵阵,就连陆皇后也没忍住笑骂了她一句猢狲。
“嫡姐原先病恹恹的,不亏得我使出浑身解数,才逗得您展颜一笑?”
陆静娴的嘴皮子功夫耍得极妙,三言两语又将陆皇后逗得乐不可支:“难怪你有这份心了,来人,去将陛下昨夜赏的玫瑰酥饼取来,给静娴和殷大姑娘尝尝。”
殷青筠捧着茶杯,秉着少说少错的法子,闻言也只是弯了弯嘴角。
陆静娴笑着道:“嫡姐真是小气,我和殷姐姐坐了这么久了,你才舍得拿出来。”
陆皇后眸色变了变,身边的大宫女锦芸先一步替她回了陆静娴的话:“陆姑娘误会娘娘了,娘娘近日操劳过度,对这些琐碎的事情总是记不大全。”
她又转头看向站立在角落里的宫女:“还不快去,将娘娘要的酥饼拿来,给陆姑娘和殷大姑娘好好尝尝。”
宫女旋即出了偏殿,很快就取了一个食盒回来,将盒子里的一小碟精致的糕点放在了陆静娴和殷青筠面前的桌子上。
陆皇后笑道:“本宫年纪大了,不喜好甜食,你和殷大姑娘就分了吧。”
陆静娴自是欢声谢赏,伸手拿了块清甜的酥饼吃了起来,抬眸间见殷青筠并未动手,还笑着打趣儿道:“殷姐姐不必客气,我嫡姐是这世上最温柔的人了,你不用怕她。”
殷青筠心道陆静娴这双眼睛是白长了。
陆皇后能温柔?
后宫中虽少见的和谐,但埋在古树下或者是枯井里的一具具尸首,桩桩件件哪个不是陆皇后的一手杰作。
殷青筠心中冷笑,面上还算端住了,抬起芙蓉色的宽袖遮了遮唇,“青筠失礼了,还望皇后娘娘和陆姑娘不要怪罪才是。”
陆皇后戴着金护甲的手指搁在扶手上,狭长的凤眸中划过一丝冷意,看着殷青筠道:“本宫惯来大度,有什么怪罪不怪罪的。”
陆静娴也道:“是啊是啊,殷姐姐你真是用不着这样拘束。”
她一手拿着自己咬过一口的酥饼,又伸手去拿了块儿新的递给殷青筠,“殷姐姐也尝尝。”
东西都被递到眼前了,殷青筠也不得不接下了,还朝陆皇后说了句多谢娘娘赏赐,才抬着袖子遮住嘴角咬了一口。
甜甜的味道,殷青筠有些受不了。
偏陆静娴吃得高兴,殷青筠不能扫了她的兴致,只能趁着她跟陆皇后又开始说笑时,端起瓷杯喝了口清茶解了解腻。
陆皇后起初听陆静娴说起宫外的趣事,还出声附和几句,到后来便绷直了下颌始终一言不发,最后说自己累了让锦芸送陆静娴和殷青筠出去。
陆静娴顺便将那碟酥饼一并带走了,说是要拿回去给她哥哥陆文和尝尝。
殷青筠跟她在凤仪宫的门口作别,说自己想再绕路去昭德殿拜见皇帝。
“也好,陛下一向最是疼爱你的,他病了许多日了,见你一面兴许病情便会好转些。”
陆静娴十分通情达理,并将自己袖中的腰牌抽出来借给殷青筠:“你进宫有诸多不便,这个借你使使。”
殷青筠惊了一瞬,忙拒绝道:“我寻常进宫的次数不多,陆姑娘还是自己留着吧,毕竟是个珍贵的物件,若是借给了我,弄丢了弄坏了,我倒是说不清了。”
见她不愿收下,陆静娴也不好强求,便挽着手里的食盒带着贴身婢女欢欢喜喜地出宫去了。
殷青筠便带着青岚往昭德殿的方向去了。
接近正午,日头越发大了,殷青筠举着扇子遮在额间,等到了昭德殿时,鬓边的碎发已被汗珠浸湿,桃花面更显得明艳了起来。
闻内监正从端着一个空空的雕花玉碗从殿中出来,遥遥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往这边走,先是愣了一下,连忙上去迎接。
他情急之下拿着拂尘给殷青筠挡了挡烈日,却不顶什么用,直到将殷青筠迎上了台阶,才喘着粗气道:“殷大姑娘今儿来得可是突然,怎么也没派人事先来传个话,老奴也好早做打算,派顶轿子接您去。”
殷青筠用帕子擦了擦汗,面色有些发白,视线落在闻内监手中的药碗上:“陛下近来身子可还安好?”
闻内监道:“这几日精神还不错。”
殷青筠不明其意,闻内监已将守在门口的带刀侍卫撤掉,并且让他们没有命令不得过来打扰。
殷青筠蹙紧了眉头,觉得事出蹊跷,但闻内监却没有跟她解释的打算,而是将药碗交给了旁人,然后直接带着她进了昭德殿。
皇帝正在内殿中批阅奏折,听见响动后正疑惑着闻内监为何去而复返,目光触及殷青筠时陡然间柔和了下来。
“软软。”
皇帝声音有些厚重,又夹杂着意外之喜的惊诧,听得殷青筠鼻尖一酸,抬起双手交叠下跪,行了大礼:“臣女拜见陛下。”
皇帝略浑浊的眸子盯着她瘦弱的双肩,放下奏折对她说了声不必多礼。
殷青筠这才缓缓抬头看着皇帝。
皇帝感觉头又疼了,身边的闻内监还未动,刚起身的殷青筠却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柔软细腻的指腹便按在皇帝额角两侧,轻柔地为他按摩。
“软软的手艺越发好了,朕方才还觉着疼得难受,你一按朕就奇迹般的不疼了。”
皇帝笑得慈和,对殷青筠这般乖巧的模样疼到了心里,她不过按了一会儿,就让她停下来歇一会儿。
“陛下疼爱臣女,臣女为陛下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陛下这样说,真真是折煞臣女了。”
皇帝命闻内监端了个软凳过来挨着他,眉梢中都带了笑意,就连多日来的疲惫也一扫而空,“宫中无趣,她们又都是谨守陈规的人,就软软你一人,能将朕哄得满心欢喜了。”
殷青筠杏目中沁出明艳的笑意来,看着皇帝眉宇间的疲态,心里头不是滋味儿。
闻内监说皇帝精神不错,她瞧着皇帝也确实是精神不错。
可却是被朝中局势紧张逼出来的。
不得不让自己清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