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帘幕万重。
张出尘在门帘外站定,深吸一口气,像往常一样挂着亲昵的笑容踏进了长孙氏的房间。
“长孙娘子。”
张出尘与长孙氏打过招呼,发现王庾也在,便冲她笑了笑:“小庾儿也在啊,怎么没去上课?”
李德謇从张出尘身后跳了出来,替王庾回答:“定是小庾儿又提前完成了功课,所以偷懒不去上课。”
“嘿嘿。”王庾咧开嘴,露出新长出的门牙,扬手一指:“还是你聪明。”
李德謇顿时就笑开了花。
张出尘一巴掌拍李德謇脑袋上,呵斥:“没有规矩,还不快向长孙娘子问安。”
李德謇撇了撇嘴,很是恼怒,不过在见到长孙氏那张亲和美丽的脸庞时,瞬间转怒为喜,乖巧地喊道:“长孙娘子安。”
李德奖跟着上前,先对着李德謇嗤笑了一声,然后规规矩矩地跟长孙氏见礼:“长孙娘子安。”
李德謇扭头狠瞪了李德奖一眼,又迅速转头笑嘻嘻地望着长孙氏。
长孙氏和蔼可亲地冲他们点点头:“不用多礼,都坐下说话吧。”
李德謇两兄弟自发地在王庾身边坐下,伸手摸向王庾面前的果盘子。
张出尘无奈地扫了他们一眼,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开门见山地对长孙氏说道:“长孙娘子,我今天来是跟你辞行的,我要离开晋阳几天。”
王庾与李德謇抢果子的手一顿,抬头看向张出尘。
李德謇迅速从她手下抢过果子,丢进嘴里:“唔....真好吃。”
长孙氏诧异道:“张娘子是有事要去办吗?是去哪里呢?”
“是这样的。”张出尘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娓娓道来:“大郎二郎有个姨婆在武安,昨日药师收到武安来的信,说是姨婆身体很不好,恐怕....时日不多了。
“药师和我商量,打算带着两个孩子去武安看看,尽尽孝心。”
她昨晚和李靖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以探亲为由比较好,这样一家人可以一起出城,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最重要的是,武安还没有落到刘武周手里,李渊就不会以武安危险而拒绝李靖。
“这样啊,那是应该去看看。”
长孙氏吩咐桑中:“去库房挑些好的药材和补品给张娘子带去武安。”
张出尘连忙说道:“不用了,药师已经买了这些,就不劳烦长孙娘子了。”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张娘子不要推辞。”长孙氏说完冲桑中使了一个眼色,桑中立刻就往外走。
张出尘推脱不掉,只好应下,不过再面对长孙氏的时候,心里十分愧疚不安,右手忍不住抚摸拂尘柄顶部的珠子。
王庾注意到了张出尘的右手,见她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珠子,动作烦躁不安。
趁着长孙氏询问张出尘什么时候出发的时候,王庾小声地问李德謇兄弟:“你们那位姨婆对你们好吗?”
李德奖嘴里嚼着果子,含糊道:“姨婆?我今天早上才知道自己有个姨婆。”
虽然李德奖说得不是很清楚,但王庾还是听明白了,她诧异地问道:“你们居然不知道自己有个姨婆?”
李德謇拍了拍手指上的糕点屑,毫不在意地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家亲戚不多,现在多个姨婆不是很好吗?可以收见面礼,嘿嘿!”
李德奖猛点头:“是的,我这么乖巧,姨婆的见面礼肯定很丰厚。”
王庾:“......”
姨婆都快要死了,这两兄弟居然还惦记着见面礼?
王庾竖起耳朵听那边的谈话。
“....晋阳到武安路程不短,我派府中侍卫护送你们去,再给你们安排一辆马车。等你们事情处理完了,再让侍卫护送你们回晋阳。”
张出尘连忙放下杯盏,“不用,我们已经雇了车,也雇了车夫,晋阳到武安途中没有盗匪,很安全。
“何况我们都有功夫在身,长孙娘子不必担心,我们不会有危险的。”
王庾扫了一眼张出尘放下的杯盏,因为张出尘稍显激动,杯盏中的茶水撒了一些出来,星星点点地躺在红木高几上,映衬得红木更加光亮。
长孙氏似乎没有注意到张出尘的反常,温声说道:“既如此,那张娘子一路上多加小心,若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就打发人来唐国公府报信,我会派人赶过去帮你的。”
张出尘一下子就被哽住,似乎喉咙里被石头堵住,难受得紧,只得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这个时候,一个下人在门外禀道:“娘子,李郡丞叫小的来告诉张娘子,准备出发了。”
张出尘连忙站起来,收拾好心情,笑着对长孙氏说:“长孙娘子,那我就先告辞了。”
“我送你。”长孙氏跟着起身。
“不不,长孙娘子请留步。”张出尘心中愧疚,实在没脸再让长孙氏送她。
王庾迅速拿帕子擦了擦手,说道:“嫂嫂,我去送送张娘子吧。”
“行,那你替我送送张娘子和两位小郎君。”
长孙氏说完随着张出尘走出房门,在廊下站定,“那我就只送到这里了,等你回来,我们再继续煮茶论诗。”
张出尘迟疑了一下,随即笑着答应:“好。”
王庾和李德奖走在最后,她从腰间取下一个香囊递给李德奖:“我还没有去过武安,你到了那里给我多买些好玩的东西,带回来给我。
“这是给你买东西的钱,收好了。”
李德奖一听到“钱”字,就两眼放光,再打开香囊往里一看,金灿灿的,全是金豆子,两眼就捋直了。
“二郎快点,你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李德謇喊道。
李德奖迅速拉了一下系带,收紧香囊,一把塞进怀里,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并同时喊道:“来了。”
王庾失笑,跟了上去。
到了大门口,王庾看见李靖站立在门外,笔挺的身体一动不动,就如同门口的大石狮子,庄严肃穆。
他左手上的纱布已经拆了,垂立在身侧,看起来似乎已经痊愈。
“李伯伯。”
李靖听见声音回眸看过来,在看见王庾的那一刹那,眸中闪过一丝惊诧,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他笑着说:“是小庾儿啊,你不是应该在上课吗?”
李德謇撇了撇嘴:“她这么聪明,哪需要天天呆在学堂里?还不是想逃课就逃课。”
李德奖严肃地纠正兄长:“错,这不是逃课,她是经过先生批准的,所以应该叫休假。”
李德謇:“......”
“好了,我们该走了。”张出尘推了两兄弟一下,笑着对王庾说:“小庾儿快回去吧,我们走了。”
“好。”
王庾站在门口,目送他们上车,又目送马车驶离,马车背面的方形印记跃入她的眼中。
这个印记,她见过,是一家车马行的标记。
没想到李靖还挺有钱的,租得起马车。
直到马车消失在王庾的视野中,她才转身进了府门,本想去长孙氏的院子,但转念一想,脚步就拐了个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