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卡塔隆立刻意识到自己上当了，迅速判断了一下局势，以眼下这种情况，继续强冲，就算最后能成功登陆，死伤势必也极为惨重，恶魔死就死了，但这些士兵都是辛多雷最宝贵的财产，损失过多，不仅影响他的名望，洛瑟玛摄政王恐怕也会对他有意见。

埃卡塔隆转着念头，又挥动令旗，紧急下了后撤的命令。海上的血精灵卫兵纷纷划船退回了安全距离，那些恶魔也在埃卡塔隆控制下撤到海里，重新潜伏起来。

但这样一去一回，包括先冲上去的二百只，恶魔一共损失了将近三百只。血精灵卫兵有几艘小船被砸翻，也损失了近百名，其中还有不少是辛多雷高阶卫士，培养一个出来相当困难，不料连打也没打就被石头砸死了。

埃卡塔隆自负胜战无数，所以才执意从正面进攻，不料一时失察，竟连续两次中套，气得胸口生疼，不过心情很快又平复下来，影响不大，他的兵力依旧占据绝对优势，还有空军支援，胜利只是时间问题。

成功狙击血精灵的全面进攻，而且还杀死这么多敌人，算是获得了一场小胜，士兵们的士气又提了起来，齐声呐喊，声浪震天。

丹尼斯暂时松了口气，扭头看了眼江北，从军多年，他见过无数将才，这孩子沉着镇定，也懂得随机应变，能力是其中佼佼者之一，要是大营的兵力能再多一些就好了，上面决定放弃耳语海岸，真是可惜了。

江北没心情去想太多，趁部落短暂休整，揪着几名传令兵开始紧急部署：

“告诉所有巡山猎人，让他们分成五队，守卫那些投石车，防止龙鹰偷袭。”

“让普勒希思安排些士兵给矮人遮盾，每队再配一名牧师，不用干别的，只用照顾这些猎人，在龙鹰死绝前，我要他们活着。”

“告诉坚定壁垒的骑兵，让他们做好准备，战斗随时可能退到第二道防线。”

“还有两路援军没到，分些伤员去第二道防线前等着他们，我不想他们来了先搅了我们自己的局。”

……

时间没有等太久，在埃卡塔隆指挥下，血精灵又发动了第二波进攻，那些龙鹰骑士鸣叫着从船上飞起来，在空中盘旋了一圈，结成一队俯冲向海岸，直指对船只威胁最大也最容易破坏的投石车。

三十名巡山矮人已经分成几队蹲守在投石车旁边，每队矮人都有一名牧师守护，一些士兵把盾牌遮在这些矮人头顶，还有一些士兵爬上投石车，举起盾牌提供一些遮挡。

等龙鹰飞近，矮人对着天空开了枪，龙鹰一掠而过，密集的奥术箭弹也簌簌射下来。厚实的盾牌为矮人提供了很好的遮挡，奥术箭弹射不穿，但投石车的体积太大，无法全部掩盖，不少箭弹钉了上去。

矮人分成几队在地面上开枪，很难打中速度飞快的龙鹰，龙鹰结队飞行，更集中也更灵活，在空中掠了一圈后又俯冲下来，以微乎其微的代价破坏了一辆投石车。

“让薇薇安去上诅咒，尽量多杀几只龙鹰，”看这情况，江北知道投石车保不住了，又叮嘱道，“多安排几名士兵给薇薇安遮盾，保护好她。”

薇薇安加入后，诅咒提供了不错的干扰效果，但也只打落了不到十只龙鹰，剩下四辆投石车已经尽数被毁。

好在确实如江北所见，除了少数几只完好无损的，一多半龙鹰都不同程度地负了伤，冲击了几次后，已经无力再战，纷纷落回船上休整。

“压上去。”

埃卡塔隆下达了命令，所有战船前进，停泊在海岸附近。包括他自己在内，所有血精灵乘着小船驶向了岸边。

投石车全部被毁，大营里也基本上全是步兵，不配备强弓强弩，无法穿透海风，只能眼睁睁看着血精灵纷纷登岸，在沙滩远端列成了队列。潜伏在水里的恶魔也全爬出来，站到了队列前方。

丹尼斯站在悬崖边上，数了数恶魔和血精灵的数量，恶魔大概还有六百多只，血精灵有九百多名，微微皱眉。

无论是恶魔还是血精灵，体质都比人类强许多，兵力也比大营的士兵多，如果不是有天险可守，可能他们已经败了，眼下虽然看起来暂时没问题，但血精灵一旦决定不计代价强行登陆，这个豁口恐怕很快就要失守。

江北的心情没太多变化，血精灵登不登岸，对整个战局的影响并不大，地利的优势他们依旧牢牢握在手里，不过真正艰难的战斗，应该很快就要开始了。

血精灵整好队后，没有耽搁太多时间，六百余只恶魔分成六队，轮流向豁口发起了冲击。

埃卡塔隆的战术明显发生了改变，恶魔每次往上爬时只有百十来只，速度不快，上冲时距离也拉得很远，巨石发挥不了作用，它们冲到豁口上后厮杀一阵就退回去，再换另一队上来。

这些恶魔无法突破豁口的防线，但每一只都异常敏捷，要跑士兵们也拦不住，又不能追下去，只能也分成几队，打起精神应付。

江北清楚，血精灵是想用这些恶魔耗费他们的资源和精力，直到他们疲于应付再一举冲上来，连续用计想困杀这些恶魔，但始终做不到，饶是心绪镇定，也不由暗暗皱眉。

随着时间推移，太阳已经升到头顶，到了正午。恶魔屡次冲击，在斜坡上留下了两百多具尸体，大营这边也出现了不小的战损，光是伤员就有近百人。

凯美林带领一些牧师忙着救治，恶魔的冲击还在继续，士兵们忙着到处防守，场面看起来有些乱，人们的精力也在不断损耗，但那些恶魔仿佛不知道疲惫，依旧生龙活虎，情况越来越不乐观。

“这场战斗就交给我来指挥吧，”丹尼斯忽然说，他拍拍江北的肩膀，然后把手留在了那里，声音低下来，“你做的已经够好了，叫上凯美林牧师，立刻在那五十名精英卫兵的护送下撤离，你想带上谁也可以带上，但要悄悄的。”

“我就知道你会让我走，”江北已经料到会是这样，但拒绝了丹尼斯的好意，“不过我不会走，这里的人都信我，我一走耳语海岸立刻就垮了，那些援军都是我叫来的，他们会骂我背信弃义。”

“这不是我的意思，”丹尼斯声音压得更低，“是安度因大帝给我的密令，他要你活着去见他。”

“安度因大帝要见我？”江北一愣。

“对，”丹尼斯点点头，“安度因大帝亲自接见了你劝降的血精灵和兽人，然后召见了我，让我务必把你带回去。”

“那耳语海岸剩下的人呢？”江北问，“安度因大帝有没有说什么？”

丹尼斯沉默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叹了口气，才说道：“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绝对自由的，许多时候要被迫做一些不愿意做的决定，其中也包括安度因大帝，甚至他更不自由，因为他是一国之主。”

“明白了，”江北简单一笑，“但我还是不会走，安度因大帝既然要见我，我怎么也得准备一份见面礼。”

他的声音笃定起来，“相信我，督检官，这场战斗只不过刚开始热身，最精彩的部分还没有到，第二道防线才是我们的主场，这场战斗的胜利也必将属于我们！”

丹尼斯还想说些什么，龙鹰的叫声忽然响起来，两个人转头看过去，剩余的二十来只龙鹰骑士已经完成休整，又从船只上飞起来，在空中转了一圈后，结成一队俯冲下来，直指江北和丹尼斯站立的峭壁。

“糟糕！”江北意念转动，给丹尼斯施加了一个真言术盾，然后用力把他推开了。

龙鹰骑士转瞬即至，从峭壁上方一掠而过，蓝色的奥术箭弹雨一样落了下来。

江北望了眼沙滩远端的血精灵将领，张开双臂，昂起脸，做出迎接的姿势，箭弹“簌簌”而落，没入了他的法袍。

法袍自动完成修复，不留任何痕迹，那些箭弹除了疼痛也没给江北造成任何影响，他伸平手臂，拇指向下，对沙滩上的血精灵将领点了点。

“有意思。”埃卡塔隆微微一愣，轻蔑地笑起来。

“你没事吧？”丹尼斯惊愕地看着江北，脸上变色，中了这么多奥术箭弹的攻击，普通人只怕要被射成筛子，但这个牧师却像毫发无损一样。

“别过来，我没事，”江北淡淡地说，“督检官，如你所见，部落没那么容易杀掉我，我会去见安度因大帝，不过要等守住耳语海岸之后。”

丹尼斯呆了呆，没追问江北怎么抵挡那些致命攻击，那不重要，也没再劝说江北撤离，点点头，“好，我就在这里，看你赢。”

两个人简短交流，龙鹰在空中绕了一圈，又俯冲下来，一些士兵跑过来给丹尼斯和江北遮上了盾牌，薇薇安和那些巡山猎人也汇聚过来。

龙鹰骑士又俯冲了两次，没有杀掉一个人，反倒在薇薇安的诅咒和猎人的枪弹下被打掉好几只，这些龙鹰带伤强飞，本来就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纷纷落回了船上。龙鹰骑士弃掉坐骑，乘坐小船登岸，汇入了血精灵的队列。

江北看在眼里，微微松了口气，现在部落也没空军了，少了个心头之患。

他转着念头，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暗骂自己笨，血精灵在沙滩上，没有大海阻隔，他为什么不照葫芦画瓢，也去偷袭血精灵的将领？

江北想了想，视线转向了守在他旁边一直没发动攻击的十名海防刺客。

这些刺客来自湿地的巴拉丁海堡，身上穿着水手的衣服，脸上蒙着白色的纱巾，与其说是联盟的士兵，看起来倒像十名海贼。

他们来到耳语海岸后，江北专门了解过刺客的特性，以便更好的利用这支数量极少的特种部队。

刺客，顾名思义，这是些不能见光的人，他们习惯与阴影为伴，擅长精巧的伪装，最惯用的武器是涂了毒的匕首，还可以使用魔法进入潜行状态，由此拥有强大的刺杀能力和惊人的潜藏能力，通常在幕后执行窃取、间谍和暗杀等不为人知的任务，所以面对自己人时也戴着面具。

历史上，无论是联盟还是部落，一度以“盗贼”为这些特殊的人冠名，后来更名为潜行者，开始承认他们的合法地位，但只有“刺客”才是这种职业最具代表性的称谓。

十名刺客虽然不多，但每个都是一把带毒的尖刀，用好了可以发挥奇效。

江北把十名刺客叫到身旁，开门见山地说：“我需要你们执行一项任务，去刺杀血精灵的将领，很危险，但一旦成功，今日危局立解，你们敢去么？”

十名刺客没人回答，音色也是一种特征，进行刺客艰苦的训练时，他们已经习惯少说话或者干脆不说话，但没一个人感到胆怯，于火中取栗，在刀刃上跳舞，本来就是刺客最擅长的事，没有随时牺牲的觉悟，就成不了刺客。

十个人用行动表达了对这个命令的接受，“唔”的几声轻响，像十个幽灵一样，凭空消失在正午锐烈的阳光下，只留下一些极淡极淡的虚影。

“好，我会给你们创造一些条件，争取一次就得手，”江北点了点头，转脸对一名传令兵说，“去把……把阿伦斯特军士长叫过来。”

传令兵匆匆跑开，须臾，阿伦斯特跑了过来，长时间的战斗让他钢铁一样的皮肤上挂满汗滴，但精神看起来还不错，长尾一甩，声音悠扬地问：“牧师，叫我过来什么事？”

“有个很危险的任务，”江北言简意赅地说，“我要你带上一百个人到海滩上去战斗，但不是和血精灵真打，只用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坚持一阵再退回来，这是命令。”

阿伦斯特望了眼悬崖下方，近千名血精灵和数百只恶魔就在沙滩上，下去容易，再上来就难了，略微犹豫，问道：“需要我坚持多久？”

言外之意，已经接受这个命令。

“这些刺客会和你们一起下去，”江北淡淡地说，“等他们对血精灵将领发动袭击，就可以退回来。”

“明白。”阿伦斯特没再多说，转身跑远了。

十道虚影缓缓移动，也跟了过去，走了一阵，刺客们进入了更深的潜藏，连虚影也看不到了。

江北看着阿伦斯特的背影，在心里叹了口气，《三国演义》中诸葛孔明经常用少量士兵诱敌，但书中从来不提那些诱敌的士兵怎么样了。

这个任务交给敢打敢冲的普勒希思执行其实更合适，但生而为人，总藏了那么点私心，他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