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阿尔发和贝塔都不会升到罗望泛大陆的上空。
但星星,一颗接一颗地闪烁着。
南戎野的初夏夜色是微微蓝黑的,很美丽。
商檀安的车子在南戎野的两个邑区兜了一个大圆弧,降落在其中一个邑的一幢亮着灯的楼房前。
他下车,走上门阶,对着门禁屏道:“我有事找。”
门很快打开。晏青衿穿着家居服,微有诧异之色,目光打量着廊灯下的商檀安面部,人很有礼貌,侧身相让,招呼起来:“商司长,这么晚找我……”
话未说完,商檀安已经一脚跨进。
晏青衿微有变色,脸颊有点绷起来。
“你妹妹我不约了,你们兄妹一体。我再找一个人。”商檀安站在门厅里,自顾拨开视讯。
晏青衿也不知他拨的是谁,只听商檀安的语调里蕴着无尽冷意:“你马上过来,晏青衿这里,你敢拖延一分钟,我立即去找晏青丝,问问她在我卧室里看什么。”
他没有给对方说话的时间,直接掐断了视讯,而后抬起头来,目光沉沉地盯向晏青衿。
晏青衿彻底变了脸色。但他抿住嘴唇,没有说话。
他现在知道商檀安约的是谁了,心中急速在盘算。
“信不信,我要掐死你。”商檀安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
晏青衿微微低眸,瞥向商檀安垂在两侧用力握紧的拳头,没有一丁点怀疑。
“……商司长,这是怎么说?”晏青衿也说得很慢,语气泄出了戒备,倒还有几分从容。
“再等一会儿。”商檀安的声音冻得像冰。
两人就那样面对面站在门厅处,没有再开口。
不一会儿,门禁有动静,晏青衿眼神闪烁,身体没动。
商檀安冷冷地看着他,他摒着脸,转身去开门。商檀安这才将目光嚯地射向门口处。
俞白闪进来:“达布……”他下意识叫了一声迎门而立的晏青衿,又下意识往屋里扫描,立刻便注意到侧里的商檀安,不由本能地吞了声。
商檀安这刻的脸色,愤怒而冰寒。
俞白一怔之下,分出一缕眸光朝屋里快速打量,大体判断出屋中情形,方才的急切疑虑之色忽而放下了,他默默地跨进一步,迎视着商檀安,也不躲避,人非常安静。
商檀安的眼神像一把噬人的利剑,自俞白现身进来就扎在俞白脸上,俞白瞬间注意到了他紧握的拳头,没有出声。
晏青衿看了一眼楼前田野里的安谧夜色,关上了门,转身一刹那已不是那么慌了,他本也不是一个慌张得会错乱的人,这时拧起一身韧劲儿,滚滚喉结,虚咳一声。
“商司长,你来找我,还找上了俞队长,不知有何贵干?”
这句话点爆了商檀安,他一步跨前,逼近两人。看得出来,他没有爆发,只是因为还有事要办。
“我有问题,一个一个问,”他咬牙道,“最好给我实话,否则我去找你妹妹问,或者,我明天亲自找去组织部。”
晏青衿与俞白对望一眼,勃然变色:“商司长今晚一来,三番两次扯到家妹,可不是文明行为。”
“你想要文明行为?”商檀安眼中喷出怒火。“那就把事情说清楚。”
他猛然一个转身,对准俞白。
“去年,六月二十三,绯缡和晏青衿兄妹签分割协议,你在前一天转给晏青衿三百万星币,用于他们购买绯缡手中份额,是不是?”
“是。”俞白说道。
“我向俞队长借的。”
商檀安看也不看晏青衿,只说了一句:“你排在后面。”
俞白瞅瞅商檀安,忽而眸光微敛。
……连排序都是如此相像。
他随即抬起眸子,语气很坦然:“你还想问什么?”
商檀安死死地盯着俞白,死死地盯着,手中的拳头紧紧地握着,慢慢地,眼中的愤怒变成一丝苍凉。
俞白正面迎视,微愕之下,愈加沉默。
“俞白,父亲乌拉尔人,母亲南土绍星人。”商檀安开腔道。
俞白眸光一缩。
“出生南土绍星,五岁被送回乌拉尔,乌拉尔名繁风,随叔叔生活,居住于第四城,叔叔在珐杏小镇矿山区工作。”
“十四岁随叔叔重返南土绍星,十七岁复籍母家所属包工队,二十六岁脱离包工队,又回乌拉尔。”
“后以南土绍星籍报名罗望志愿劳工,赴契考星面试入选,晏青衿晏青丝兄妹为同批入选者。”
俞白一声不吭。晏青衿抿着唇,也不语。
“罗望四年登陆,先期居住在始临高地开云社区,每周末必去始临社区大食堂,时间与晏青衿或者晏青丝必有重合,从未有同餐记录。”
俞白眉一跳。
“分配的罩内通勤车,后半部绘有五色丝线,图案与晏青丝曾经的罩内通勤车类似。”
俞白真正变了脸色。晏青衿则向俞白望了一眼。
“分配的栽培区试种地块,K479,晏青丝的地块,K478。”
“晏青丝只要有周末出田,你必然有通勤大车乘坐记录,即便不是你出田日期。”
“参加过技艺分享项目组织的音乐剧课程试听,晏青丝是音乐课程的学员。”
“在工程策援部,你和晏青衿从未被当做同乡。”
商檀安停下来。“你不来,我还不能确定你和他们是旧友。”
俞白望着他,没有支吾了事。“是,从小就是。”
“绯缡,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俞白一愣,他准备着商檀安接下来要说很多话,却不料,只是这样一个问题。
“罗望五年,你去贝塔星的时候。”俞白直接道。
晏青衿眉头一紧,继而一松,心忖,此时承认与不承认,又有什么差别,商檀安都已上门质问了。这样一想,他便没有出声。
“她怎么知道的?”
晏青衿抢声说道:“我告诉的。”
俞白嘴唇微动,没有开腔。
商檀安的眸子从俞白脸上移到晏青衿脸上。
“所以,那段时间,绯缡对晏青丝发起投诉。”商檀安掩眸,他的双手越握越紧。
他沉默片刻,敛住了情绪,直直地望着晏青衿:“你在我贝塔回归、缓冲结束的那日,专门找我,只讲一半……”
他猛吸了一口气:“你既然让我为你们在庭上辩解,为什么反过来还要夺走绯缡的份额?”
“你知道我们的协议内容?”晏青衿探问道。
商檀安不答,狠声问道:“为什么?绯缡已经让步,你们……还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