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明月却并没有接着安息的话说,而是没头没脑地说道:
“阿烈,你小时候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黑。刚到鬼境那几年,我总梦见你被困在漆黑的地方怕得发抖,便炼化了这鬼灯长明。没想到,当年连夜路都不敢独自走的小姑娘如今却已经成为死神了。”
安息这才注意到,他们脚下踩着的,正是一盏静静燃烧着的长明灯,部分星萤们被吸引了注意力,好奇地围着它飞来飞去。
两人静静站了一会儿,因为身体挨得太紧,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明月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又开口说道:
“阿烈,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安息感到长明灯正在带他们缓缓下降。她觉得奇怪:
“为何是往下走?”
鬼王明月解释道:
“这无底洞,一旦进入,只能往下,不能往上。且越是拼命挣扎想要向上,跌落地就越快,最终会因灵力耗尽、灵基消散而亡;反而,若是放松下来,驱除内心的恐惧,无欲无念,便可自然降落到尽头,置之死地而后生了。无底洞,说的正是人心中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
长明灯又缓缓降落了一会儿,安息发现眼前的空间开始渐渐变得窄小,也能听到哗啦哗啦的水流之声从底下传来。
没一会儿,长明灯便落到了一条涓涓细流之上,而两边都是怪石嶙峋的石壁。
这石壁之间的缝隙非常狭窄,通行难度仅次于她曾在药王谷中走过的那条小径,她与鬼王几乎是身体紧贴身体,才能从当中顺利穿过。
长明灯带着他们顺流而下,而这窄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尽头。
“阿烈,我突然有个念头。如果现在是小时候的你,这通道我们就过不去了。”
鬼王明月突然憋着笑说了一句。
要不是环境所限,安息已经一掌向他胸口拍上去了。
她知道明月在说什么。
她小时候喜欢吃甜食,又是圣慧大帝的掌上明珠,凤仪国的吉祥物,是以整个皇宫都惯着她,喜欢吃什么就会让她吃个够。
于是,御膳房的各种别出心裁的甜点如流水般源源不断送到了她的明烈宫,各地的官员也时不时向皇都进献他们刚刚发掘的甜品,在这么毫无顾忌的投喂后,明烈公主活活吃成了一个小胖妞。
那时她也就四岁左右,正是到了要学些武艺的年纪,空有高涨的学习热情,却碍于这胖胖的身体,招式总是练不到位。
教她的师傅也不急不恼,从不催她练习,还经常沉迷于捏捏她肥胖的小脸蛋,对她说:
“没关系,我们明烈公主可爱就行啦!”
只有她的伴读兼伴武容二,总是逼着她勤加练习,还经常一大早就将她从温暖的被窝中拎出来,带到未央台去跑步,还要不断地爬上爬下。
明明也就只比她大两岁而已,而且她是堂堂公主之躯,就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也不能如此“无法无天”吧?
不过幸好,只过了一个春天,她就恢复了窈窕小美女的身段,结束了被容二天天摧残的生活。
安息想起往事,又想到鬼王明月刚刚的话,恨得咬牙切齿,要说故人就是有故人的不好,你的老底他全都知道,时不时就能抖出一个把你气的半死不活的料来。
她故意把牙咬得嘎嘣响,好让对面不知死活的故人知道她如今可不是好惹的。
“阿烈,你看。”
鬼王明月却像是没感受到安息的威胁似地,下一句话说出来,语气更加愉悦了。
安息扭过头,发现他们已经快要漂流出这段狭窄的山谷了。她透过山谷缝向外望去,看到似乎外面有幽幽的光亮,正偷偷透进来。
没过一会儿,安息觉得脚下微微一晃,长明灯已经稳稳地落到了一片宽阔的河面上。成群成群的萤火虫在空中飞来飞去,星萤们像是见到了亲戚般,从安息袖中尽数飞出,亲亲热热地混了进去。
最奇妙的是,从这石洞顶上倒立下来的一个个钟乳石,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各式各样,千姿百态。
有些看着像动物,有些看着像花花草草,还有些看着像小人,让人不得不感叹这鬼斧神工般的造诣。
“这是……”
安息被眼前的瑰丽奇景迷住了。她已经不知道自打入了这鬼境,自己已经是第几次有“大开眼界”之感了。
“这里是溶岩噬灵洞。它与无妄海相通,所以别小瞧了这看似不起眼的暗河,实际上却是阴气极盛之地,寻常的神鬼魔就算是九死一生从无底洞掉落在这里,也免不了被这河水重创。不过阿烈你倒是不用担心,毕竟是死神,不怕阴气。”
鬼王明月解释道。
“怪不得聚魂他们从地面上看不到,原来溶岩噬灵洞不是山洞,而是地下溶洞。这飞天魔鬼窟的设计者当真是心思巧妙,一环扣一环,每次当你以为是快要接近胜利的时候,便会有下一个危险降临,让你时时刻刻都要保持清醒才行,切不可妄自尊大。”
安息回想起进入飞天魔鬼窟后经历的一幕幕,只能用处处都“一波三折”又“峰回路转”来形容。
“阿烈说的对,我们阿烈一向绝顶聪明。”
鬼王明月真诚地夸赞道。
收到赞赏的安息却又觉得不自在了,难道是被容二怼惯了,养成了不受虐不舒服的抖m体质?
安息突然想到一点,问道:
“既然这阴气伤害不了我,那我是不是可以从这长明灯上下来了?”
她早就想离开这长明灯了,落脚的地方太小,她跟鬼王明月还是紧紧挨在一处的,他的大手还紧紧揽在她的腰上。
“不行”。
鬼王明月想了没想及拒绝了。
“为什么?”
安息有些不明白。
“因为这河里有吃人的妖怪。”
明月一脸淡定地答道。
“害,我又不是人。”
安息说着就要从长明灯上跳下去。
明月暗暗发力,将揽在她腰上的手扣地更紧了,理直气壮地改口道:
“这河里也有吃神的妖怪。”
安息听了简直要无语绝倒。
亏她还觉得他的气质稳重成熟了,这没一会儿就又原形毕露了,还是幼稚的讨厌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