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得陛下怜我爱我,想着我若无子无女,在宫中便没有什么依仗,也免不得会陷入流言秽语中。所以,他便寻了阿樱来,过继到我膝下,又明令禁止宫中议论此事,只说阿樱会是他最宠爱的女儿。幸好我后来又真的得了龙子,这才又生下了太子。”
苏若剧烈地咳嗽了一番,有些失望地说道:
“所以皇后娘娘的意思是,不知道阿樱她诞生于何地?”
贤淑皇后点点头:
“我确实没有多问,当时陛下只说是一个昭仪所出,这昭仪因难产故去了。不过国师也无须着急,你们且回去休憩一晚,我找宫中老嬷嬷问一问,或许就能知道了。”
几人又心事重重地返回国师府。苏若似乎消耗了许多精力,在马车上就昏昏欲睡了,到了之后交代管家安排好安息与明月,便回房休息去了。
两人坐下来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明月先开口说话了:
“我以为,你见到你母后,应该会同见到你大哥一般,很高兴。”
贤淑皇后的面容令两人都觉得熟悉。虽然是一千年未见了,但是这音容笑貌,不是前世的显德皇后又能是谁。她已经重新投胎了不知道有多少轮回了,没想到如今竟然能够再次遇上。
安息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开口苦涩地说道:
“那一日,在御花园,我撞见你与明珠郎情妾意之后,心灰意冷来到了凤仪殿,又躲在几案下,听到了父皇与母后的对话。他们说,我与明珠,必须选一个出来祭剑。母后苦苦哀求,父皇不为所动。然后,我便捡到了那本密册,凤鸣九天。”
明月似乎已经猜到她的意思了,说道:
“阿烈,这世间的巧合也是很多的。”
安息虚弱地笑了笑,说道:
“容二,你不必安慰我,哪有那么多巧合。我那时捡到的凤鸣九天密册,是母后不小心掉落的。可是,你知道的,母后从小对我的小把戏了如指掌,她不可能不知道我藏在那里。所以……”
安息似乎是有些说不下去了,呼出一口气勉强继续说道:
“所以,我捡到那本密册,看到了内容的时候,就明白了母后的意思,她想告诉我,她选择让碧落活,而我,去死。”
回忆起过往种种,安息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时从自己身上轻轻吹过的冷风,还有那倔强燃烧着却最终被吹灭的点点香火,心情虽不似那时沉痛,却也说不上轻松:
“就算我早已自己选好了这条道路。可我还是很难过。那是从小最疼爱我,也是同我最亲近的母后啊!可是,连她也希望我去死。”
“那时我觉得,世上大概已经再没有爱我信我的人了。其实这样也好,我就能无牵无挂地去死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了断了最后一丝尘缘,决绝地站上了未央台,将自己祭剑了。
以前的明烈不是没感受到父皇母后的变化,但是她从不愿意多想,反正想也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可她现在做这安息神官也有七百年了,人世间生死悲欢看的多了,自然也就明白了一二。
一个是骄纵蛮横,不懂退让,事事坚持己见到让人头疼的女儿。
一个是失而复得,默默付出,不顾自身安危为皇家挽回民心的女儿。
一个是每一次争执都消耗一点爱心。
一个是每一次隐忍都增添一份心疼。
久而久之,又如何能做到一碗水端平。
以前有何争执,明面上每次都是碧落让,明烈赢。
所以最后一次生死之选,明烈才输的惨烈。
一切都合情合理,一切都逃不过人之常情。
可是安息还是意难平。
坚持道义,真的错了吗?
多管闲事,真的错了吗?
难道真的不能把黑白分清,快意恩仇,必须按照灰色的法门活着吗?
道理我都已经明白了,可是,我还是意难平。
这就是安息的心声。即便活的像另外一个人,即便掩藏地再好,心中的追问却无法停止。
所以,每一次三界发生什么事情,她还是忍不住操心。这么看来,这一千年的重生,真的是毫无进步,她还是多管闲事,随心而行。
真是可惜了司命神君一番苦心点化。
“阿烈,不是没有人信你爱你。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
明月温柔又坚定地看向她。
安息却别开了眼睛,她实在是有些怕了。那些曾经的伤害,太深刻了。
幸运的是,几人第二日进宫,便得到了好消息。贤淑皇后办事效率很高,已经找出了当年苏樱出生的宫殿,还特地指派一位老嬷嬷带他们去了。
那是一处已经荒废了旧宫殿,规模不大,位置也不好,往殿内一战便让人觉得寒凉之气扑面而来。
那老嬷嬷眼中泛着泪花:
“唉,小公主也是个可怜人,就在这种地方出生,长到四岁才接到皇后娘娘身边,那时候啊面黄肌瘦地,跟个小乞丐似地。如今又早早就送了命,唉。”
安息以超度之由让老嬷嬷去外面守着,确保几人不被打扰,才拿出昆仑镜,轻念咒语,生门也终于开启了。
一道圣洁的光芒出现在几人眼前,几人毫不犹豫地踏了进去。
在时光隧道中,几人是超越肉体的一抹意识般的存在,能看到此间种种,却不会被人发现。
果然如那老嬷嬷所说,苏樱四岁之前的日子过得很是悲惨。她的母后原本就是一个不受宠的昭仪,将她生下来之后便咽气了。
她跟着陈昭仪身边一个还算忠心的小侍女在这偏僻的宫殿中生活,宫中的贵人们似乎已经将她遗忘了,所以她自然也受到了下人的苛待,也算是个堂堂的公主,却经常吃不饱穿不暖。
苏若的神情在看到某一幕时突然变化了,低呼出声:
“怎么会?”
安息与明月转头看他,他解释道:
“这个小男孩是我。我竟然忘了,还有这一出,原来我与阿樱这么早就认识了。”
那日苏樱在殿中久等她唯一的侍女,却始终不见她的身影。苏樱年纪虽小,却也知道了每次流莺去领衣物炭火都要好长时间,那些下人们狗仗人势,见她们孤苦无依便总是为难克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