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安魄如约与安息一起到了一处悬崖之上。这悬崖四面环水,狂风猛吹,耳边尽是呼啸的风声与汹涌的浪涛声。
“这是我当年找到聚魂的地方,也是我炼化出缚魂绫的地方。”
安息望着与那夜如初一辙的夜色,感受着一如既往的狂风,喃喃自语道。
安魄察觉到她陷入回忆中,也就默默陪着没有答话。
“安魄,你想知道我的缚魂绫是如何炼化的吗?我为何会一直用着这看上去挺没用的法器?”
安息再次开口了。
“神官之前灵力不稳定,若是灵力强大的法器,反而驾御不了。缚魂绫虽然攻击力不强,但却可护住神官平安,这已经很好了。”
安魄还是那惯长的冷冷清清的语调。
“我刚开始炼化出缚魂绫的时候,其实内心是不喜的。因为,它总让我想起一个我不愿意再想起的人。前世我死的时候,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容二,哦,也就是如今的鬼王,向我奔来的画面。他发上系着一根红绫带。”
安息娓娓道来,说起往事,语气中还是免不了几分怅惘。
安魄顺着接话道:“所以,这缚魂绫与鬼王有关?”
安息笑了笑:
“我想是这样。师傅曾经说过,法器如何,都是自己的造化跟机缘。或许是我对那个画面的印象太深刻,或许是我心中对那人有些执念未解,所以在危急之时,竟然炼化出了这样一个法器。那根红绫带,是我曾经送他的生辰礼物,后来他就一直系在发上。”
安魄开口道: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故事。看样子神官与那鬼王,当真是羁绊颇深。”
安息笑得更开怀了:
“你可知,我在鬼境第一次看到他时,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我想得竟然是,他已经将那红绫取下了。当时这个念头一下子蹦出来时,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明明都已经放下了所有,为何再见之时却在意他有没有戴着那段红绫呢?”
安魄知道她并不是在问自己,所以也没有出言打断。或许是这段心事压在她心中太久了,今晚故地重游,她忍不住想要抒发出来。
“安魄,你说,容二将那段红绫放到何处去了呢?是不是随意丢了?”
安息看向安魄,满脸疑惑,似乎是真的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安魄只好勉强猜测道:
“既然如神官所说,鬼王生前一直对那红绫很是珍视,想必如今也不会随意丢弃。或许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吧。”
安息又笑了,这次是哈哈哈大笑了几声,又说道:
“重逢之后,他说对我坦诚,也确实再没有说谎骗过我。可是这语言的艺术何其精妙,说真话不等于说完整的事实,不欺骗我不等于不瞒我。他如今心思比以往更加深沉,虚虚实实令我无法分辨。他不愿意说,我却也不愿意当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见安息情绪有些不对,安魄宽慰道:
“神官,想必鬼王对你也没有什么恶意。”
安息点点头:
“这个我知道。不过,我一向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所以,即使太子哥哥要留在鬼境,我也要坚持回天宫,一来是为着死神的职责,二来我还有些事情,要弄清楚。”
安魄也点点头:“确实是神官的作风。”
“安魄,我还是很好奇,你为何要一直戴着面具?”
安息再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安魄沉默了一会儿,避而不答道:
“神官不是说有一个难以对付的鬼魔吗?怎么不见踪影?”
安息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浅笑:
“安魄,你向来聪明无比,我有时觉得,你甚至比我还要厉害几分。可就是这样一个厉害的人,却愿意一直追随着我。其实我问了上一个问题,你就已经知道我今夜是故意诓你来的,不是吗?”
安魄戴着面具的脸并没有什么变化,说道:
“神官此话何意?”
安息缓缓逼近:
“安魄,你究竟是谁。”
离得近了,安魄身上那异于常人冰冷的体温就越加明显了。安息觉得熟悉,这气息,这感受,恰好与她当时握上那一柄名为“不知”的宝剑,类似呢。
安魄刚想要回答,安息却冷不丁突然出手。她手执缚魂绫,意图将安魄缠绕起来。
安魄刚刚陷于思考中,确实防备意识松懈了一些,也没想到安息会突然动手发难,竟然来不及躲避,被那缚魂绫给缠上了。
安息得逞一笑,顺势绕到他身后,将缚魂绫系了个死结。
然后,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向来是被它绑上之后,神鬼不可解的缚魂绫,这次却自发自动地松开了。
“果然如此。”
安息很满意这个结果。她叹了口气,说道:
“鬼王,难为你这多年来,装扮成一个小喽啰为我鞍前马后了。”
安魄周身突然阴气大声,隐隐有冲破夜色的光芒在他身边绽放开来。
“阿烈,果然还是被你识破了。”
安魄,也是明月,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取下面具。
安息只觉得又怒又气,敢情她这么多年一直被人当猴戏耍着呢:
“鬼王,有意思吗?”
明月确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阿烈,刚刚还一口一个容二地叫着,怎么这一下子又变回鬼王了?我不喜欢你这么叫我。”
安息已经炸了毛:
“我也不喜欢别人欺瞒于我!”
明月这些年来已经很难得见她如此鲜活灵动的神情,竟然没忍住笑了出来:
“阿烈,我总不能大摇大摆地以鬼王的身份出现在天宫吧。”
安息冷冷笑道:
“我看也未必不可。不是有我师傅帮你么?”
明月依然是笑着说道:“原来你都猜到了。”
安息看着他那挂满笑意的脸,只觉得怎么这么欠揍,心里这样想着,身体也很诚实地就扑上去挥拳了:
“我让你们骗我!我让你们骗我!”
明月只觉得这是情趣,十分享受地承受着,又顺势握住她的手将她揽在怀中:
“阿烈,我只是担心你。我到了鬼境之后,四处寻找你的下落,后来遇到了司命神君,才知道你在天界做了死神。所以我就死皮赖脸的央求司命神官想法子将我安插到你身边,确切地说,是将我的分身安插到你身边。那时你的肉身仍然在无妄海,我必须时刻守着,不让它出半点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