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几个人见状,全都吃了一惊,就连那男子都下意识的抬了抬脚,准备逃跑。
那婆子却分外冷静,大约变态的人,总是异于常人的。加上她之前被钱如意诈过一次,所以这次非但不惊,反而满是嘲讽:“以为老娘是被吓唬大的吗?有种你让那死鬼来……”她说着,倏然回头,指着身后的天,声色俱厉骂道:“贱人,来啊……”
话音未落,一张青紫红肿、面目全非的脸猛然出现在她眼前。
那婆子骂声顿止,两眼圆瞪,面色入土,浑身如同筛糠一般哆嗦了片刻,白眼仁儿一番,一头栽倒在地上。
“奶奶……”那个被打的面目青紫的女孩儿,见那婆子晕厥,连忙蹲下身呼唤她。
只见那老太太慢悠悠醒来,两只眼睛只睁开一线,噢的一声,倒抽一口凉气又晕死了过去。
“奶奶,奶奶,你不要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啊……”那小丫头虽然被虐待,却出奇的忠心,眼见那婆子进气少,出气多,记得那丫头嚎啕大哭,转而去求那中年男人:“方管事,求求您,救救我奶奶吧……”
那男人明显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答应了:“我让人请大夫去。”
那小丫头闻言,跪在地上千恩万谢。
方管事才说要走,看见凝翠和钱如意远远的站住,于是吼道:“你个妮子,不回家还在这里干什么?”
凝翠道:“回了,这就回了。”说完拉着钱如意:“咱们难得出来,去我家坐坐吧。”
钱如意看向赵丰收:“那你先回去吧,照顾好自己。”
赵丰收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钱如意跟在凝翠身后,向着巷子另一头走,走出去几步,再回头的时候,只见赵丰收还傻傻站在那里。她有心走回去再嘱咐他几句,最终还是没有。
凝翠见她频频回头,不免好奇,也跟着回头望去,看见赵丰收孤零零,满面沉重的样子,那丫头将胸口一拍:“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如意姑娘照顾好的,保管不会让她受一点点委屈。”
赵丰收垂了眉眼,转身塌着肩膀走了。
凝翠嘀咕道:“我怎么看他失魂落魄的?”
钱如意道:“他一向那样。”
凝翠不疑有他:“要不是亲眼看见,我真不相信世上有那样闷的人,要是和他在一起,还不得无聊死。”
钱如意道:“他倒也并非一无是处。我托他打听周将军,他这不就给打听着了么?”
“这有什么的?不是我夸口,北定候府里的一只蚂蚁叫什么,我都知道。你不来问我,问我早知道了。”
“你真的什么都知道?”
“对啊。”
“那周将军的女人和女儿到底怎么死的?”
“……”凝翠张口结舌:“你问这个吧……”她实在回答不上来,但是小姑娘又好胜,刚说出去的话就掉在地上,实在没面子,于是乎,她望向钱如意,反客为主:“你问这个做什么?”
钱如意十分认真道:“我想给周将军做媳妇儿。”
“……”凝翠大张着嘴吧,整个人都傻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说啥?”
钱如意一字一句的重复道:“我想给周将军做媳妇儿。”
凝翠挠了挠头,看了看天,挖了挖耳朵:“什么?”
“我想……”
“打住。”她目光复杂的望着钱如意:“你一定是又病了,脑袋都病迷糊了。”
钱如意摇头:“我没有……”
“有,你有,你肯定有。要不是病糊涂了,你怎么可能会想嫁给周顺昌?你见过他吗?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吗?”
钱如意点头:“见过。而且早在十年前,我们就有约定。如果他不死……”
“不听,不听。”凝翠两手捂着耳朵:“我什么都没听见。”
“凝翠……”
“你别叫我……”凝翠忽然间情绪失控,红着眼睛望着钱如意:“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想要嫁给周顺昌?”
这下轮到钱如意目瞪口呆:“凝翠,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意思。”
“那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大?难道你……喜欢周将军?”
“我呸,呸呸呸,我才不会喜欢那个周顺昌。不对,是你不能喜欢那个周顺昌。”
“为什么?”
“因为……”凝翠粉面憋得紫胀,泪花儿在眼圈里打转,一副委屈的喘不上气的样子,忽然哇的一声哭了:“我不和你玩儿了,你没良心……”一边哭,一边转身就走。
钱如意眼看着她走到巷子尾,身形一转不见了。留下她一人站在原地。
她转身。
方管事做事很利索,有人帮忙把晕厥在巷子里的婆子,抬回了小院儿里。
钱如意走过去,站在院门外,望着院内丛生的野草,脑海中不其然涌现出迷踪荡里的蒿草。这院子里荒草再茂盛,也是比不过迷踪荡随便一角的。
只是,这个院子里盘踞着一头噬人的凶兽,虽是方寸,却远比迷踪荡要来得凶险。
钱如意忽然间有些迷茫,有些不知道自己这些年,坚持的还有没有意义。
但倘若就这样却步,她心有不甘。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那院子门口站了多久,回过神来的时候,两条腿已经累的似乎不是自己的一般。
好在卫家距离这里不远,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她拖着两条沉重的腿,好不容易捱出巷子口,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墙角处。
“陆师兄?”
陆子峰闻言怔了怔,回过头看见钱如意,也是十分意外:“如意,你怎么在这里?”
钱如意道:“我有点事。”
陆子峰顿时担忧起来,踮起脚尖往巷子里张望。
钱如意捉住他的衣袖,其实是太累了,捉着他能轻松一些:“别看了,她不在这里。卫夫人带着家里的女孩儿们,去踏青了。”
陆子峰闻言,轻吐出一口气:“你们……还好吧?”
钱如意点头:“好。”
陆子峰这才想起什么,奇怪道:“你怎么会独自一人在这里?”
一句话勾起钱如意满心的惆怅:“不提也罢。”
陆子峰本不欲多言,可终是忍不住:“如意,你一向不是个糊涂姑娘,须知有些事,一旦行差踏错,一步错,步步错。”
钱如意点头:“多谢陆师兄关心。”
陆子峰却仍是忧心忡忡:“我怎能不担心呢?”
钱如意明白,他这个担心不光是指自己,更是牵挂着的另一个人。
她捉着陆子峰的衣袖:“看见你,我便也不觉得自己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