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如意恰巧不是那个傻子。因此,当她听到外头有人说宫妃们来了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吩咐春桃和春杏去关闭中宫的大门。落了门闩。
皇后这宫中也并非铁板一块,要不然就不会发生,之前阿青宫里来人,被私自挡在外头的事情了。
春桃和春杏只是一个才人身边的人,那些别有用心的侍人们,自然是不肯善罢干休的。见二人关闭了中宫大门,便要上来打二人,将大门重新打开。
春桃急得就抄起了家伙和那些人对峙。但是春杏还沉稳着些,招呼了她相好的几个人,一起守着大门。
钱如意则将小福气抱进皇后的主殿,关闭了主殿的大门,用东西将房门顶住。而后她快速的在皇后的宫中寻找可以躲藏之地。如今这形势,抱住两个孩子的性命才是重中之重。至于她自己的性命,早就不在她思考的范围之内。
她在皇后的主殿之中转了一圈,最后决定把两个孩子藏在床底下。
好在这两个孩子都比较好藏。卫勇亮昏睡着,你把他放在哪里算那里。小福气是个吃货,只有有吃的,你拽都拽不走他。
钱如意将两个孩子藏好。心里才略略的踏实了一些。这个时候,外头已经乱成一团。
春桃和春杏几个人已经和那几个非要打开宫门的侍人宫女们打了起来。令钱如意跌目的是,春杏平日里看着伶俐乖巧的样子,真的打起架来,那股子的凶悍劲儿竟然比春桃还要厉害几分。反而是春桃一开始有些畏手畏脚的放不开。
只是,这件事不闹开了还罢了,一旦闹开了,各人心里都十分的清楚,这件事再没有个善终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因此,各人下手也都不肯留情。都是拼尽了全力拼命的打法。
眼见着春桃和春杏带着几个年幼的小侍女,根本不是那几个内侍的对手。钱如意心里发慌的厉害。她知道,一旦让那些人把宫门打开。她今日定然没有活下去的机会。甚至那两个小孩子,也都会保不住。
她几乎想都没想,跑到皇后的妆台上,扒拉出一根簪子,举着就从主殿的台阶上跑了下来。咬牙鼓足里全身的力气,一簪子就扎进了其中一个正在殴打春桃的内侍后颈子里。
那内侍浑身一僵,转头便看见满脸杀气腾腾的钱如意。他后知后觉的伸手在颈子上摸了一把,而后大叫一声:“我死了。”两眼一翻,扑通一声仰面摔在了地上。
一瞬间,正在厮打的人都是一愣。纷纷向那倒地的人看去,只见那人脖子上一边鲜血淋漓,脸色灰败,甚是可怖。
那些人顿时便吓得向后一缩。
钱如意举着那根染血的簪子,厉声喝道:“来呀……”
那些人一个个噤若寒蝉的看着这个身材矮小,却杀气腾腾的女子。
忽然一人喊道:“今日不是她死,就是我亡……”
春杏心思灵透,反应非常的快,抡起胳膊就给了那人当头一棒。那人头顶上顿时鲜血崩流,整个人摇晃了一下,两眼一翻,扑通倒在了地上。
春桃见了,有样学样,在那些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举手也狠狠的捶倒了一个。这一起子兔起鹘落,不过是须臾之间的变故。只不过是转眼之间,那些人里头就被撂倒了三个。余下的人名显群龙无首,个个都慌乱的不知所措。
这些做惯了奴才的人,可恶起来自然是十分可恶的,可是一旦被人降服住了,奴性就显现出来,顿时就溃不成军。更何况,这些个刁奴,用溃不成军来形容,简直就是十分的抬举他们了。
钱如意并不觉得自己这几个人,真的动真格的拼命,就能打过剩下的那几个人。因此,见那些人气馁了,便也不乘胜相逼。两拨人就在院子里对峙起来。不过明显的,钱如意这边的气焰要高涨一些。那边的人数要多一些。
这时,外头传来巨大的拍门声:“开门啊,开门。”
钱如意看向门口方向:“各位姐姐悉知,皇后娘娘不在宫中,若有要事,容后再禀。”
就听外头骂了起来:“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们说话?识相的快些打开门来,或者赏你一个全尸。”
钱如意不由冷笑:“各位娘娘忒是好笑。你们之中或许有几个位分比我高,但是在民间也无非都是妾室、小老婆罢了。同样都是小老婆,你们是什么东西,我便是什么东西。
只是,我还知道做人小老婆的本分。诸位恐怕连自己姓什么都忘记了。诸位这般的搅闹,看似是我的不是,但分明是你们不将正宫国母放在眼里的原故。不将主母看在眼里,便是不将皇上看在眼里。
我也明白,诸位都是宦门千金,高门的小姐。自然是离开了皇宫,离开了皇上,也不缺个如意郎君。因此,便可以如此的肆无忌惮。不像我,寒门小户出身。离开了自己的丈夫,便成了孤魂野鬼一般。不知何处是家,何处是归身之地。”
俗话说的好,响鼓不用重锤。
能进宫做了娘娘的,哪个是傻子呢?
原先不过是被父兄蛊惑着,这女子们自幼被家里人灌输了以父兄为重的念头,因此才轻而易举的就糊涂起来。就比如钱如意的生母葛六女,那糊涂起来,简直都无可救药。
不过还好,这些宫妃们,比起葛六女来还是要聪明的多的。因此,钱如意的话音刚落,外头吵闹的声音便渐渐的低了下去。
钱如意接着道:“就算你们之中,年纪大了些的,有儿有女的。大约也多半是不用儿女赡养的。你们家世背景深厚,就算是娘家从指头缝隙里露两个子儿来,大约也是比我们寒门小户的日子过得滋润。只不过,你们也要能先将皇上扳倒了,杀了你们的丈夫和孩子才行。”
她的这番说出去,外头更是一丝儿声音都没有了。
春桃走到门口,贴着大门听了听,向钱如意摇了摇头。
春杏儿走过去,透过门缝看了看,忽然抬手将门闩打开,一把将大门拉了开来。惊得春桃大叫:“你干什么?”
只见春杏站在台阶上,望着大门外哈哈大笑。而后将大门敞开来给钱如意看。
钱如意虽然站在院子里,可是透过敞开的大门看过去,只见外头空荡荡的,别说人影了,连鬼影子都没有半个。就仿佛刚刚那出闹剧是在做梦一般。
院子里那些个之前闹腾的奴才们,顿时就一个个被吓得面如土色,深知自己这一遭必然是死定了。
“闲主子饶命……”
一个起了头,余下的便都纷纷告饶起来。一瞬间,院子里的告饶声此起彼伏。
“谁?”春杏忽然低喝了一声,向主殿冲去。
钱如意心头一惊,莫非中了调虎离山计?转而也向屋内奔去。
才到门口,就见一个人影从房门内掠出。瞬间便走得不见了踪影,钱如意大叫:“抓刺客……”原本匍匐在地上求饶的奴才们相互对视,面面相觑。
钱如意急道:“算你们将功折罪,既往不咎。”
那些奴才原本以为自己必定没有生机了。如今一听还有转机。顿时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发一声喊,一窝蜂的追着那人影去了。
钱如意转头看向屋内,只见春杏捂着胸口,脸色苍白的拖着步子努力向外挪。一股不详的念头从钱如意的心头升腾而起。她望着春杏:“孩子呢?怎么样?”
春杏直直看着她,忽然两眼一翻,栽倒在地。
“春杏。”春桃见状,冲进屋内将春杏扶起来,只见春杏口中鲜血长流,早已不醒人事。春桃大惊:“春杏……”就要摇晃她。
“别动。”钱如意喝止住她:“别动她,你快去看看孩子怎么样了。我……我让人去找御医。”她不敢承认,自己其实是没有勇气去面对那想象中惨烈的场景。
倘若两个孩子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她立时便不用活了。
她吩咐了小宫女一个去请御医,一个去回禀皇后娘娘这里发生的事。自己则依靠在门框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没有啊。”春桃在屋子里找了一圈,别说孩子了,连个孩子的头发丝儿都没找到。她急匆匆的跑出来:“闲主子,没有啊。两个孩子都不见了。”
“不见了?”钱如意后知后觉的才想起来,她之前把两个孩子藏在床底下了。她仓皇的跑进屋里,只见屋里的柜子都被打开了,衣服什么的乱翻了一地,显然那人曾经在屋里翻找过。就连床帐都被锋利的利器给切割成了好几块。可以想象,要是两个孩子藏在这
里,早已不知被砍成了几段。
“怎么办啊?”春桃已经又要被急哭了。这个女孩子,虽然生长在深宫,但是因为一向不被人重用,才得以在这深宫的角落里自由的生长,既无心机,也无什么城府。
钱如意向她摆了摆手:“你先别忙哭,去看看那床底下。”
她自己不敢去看啊。
春桃不疑有他,当真爬到地上往床底下看。那床底下的雕刻的垂花床棂很矮,大人很难钻进去。但是,里头的空间就大了许多,坐个小婴儿完全没问题。不过,里头很黑。不仔细看,看不清楚。
春桃不见了两个孩子,心里也慌啊。因此她趴下去匆匆看了一眼,只看见一片漆黑,并没有发现什么。就在她正要爬起来的时候,却听一个小婴儿含糊不清的呓语传来:“春春……吃吃……”
下一刻,春桃就破涕为笑:“小福气,你怎么跑到床底下去了?”
钱如意见春桃笑了,一棵悬起的心这才扑通一声落地:“亮亮也在下头呢。”
春桃趴在地上就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太好了,太好了。你们都没事就太好了。”又招呼小福气:“来,春桃抱抱。”
小福气便拿着一个点心往外爬:“春春……吃吃……”一不小心,砰的撞在雕花棂上,顿时嘴巴一撇:“呜呜……”而后接着向外爬。当他发现有雕花棂挡着,自己爬不出去之后,就匍匐在地上,脸贴着地,将手里的点心递了出来:“吃吃……”
不要怀疑,刚刚他呜呜那两声,就是他被撞疼了在哭。这小子一向如此,仿佛天生没什么记性,除了吃,连哭都不肯用心,哼唧两声就算对付了。
正因为他这样的性子,刚才那人在外头翻箱倒柜,才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不得不说,这娃天生的福大命大,不是一般的有福气。
春桃将他从床底下拉出来,那小子还十分开心的将自己手里的点心给她吃。这是他和人亲近的表现。要不是他亲近的人,是别想能从他手里得到吃的东西的。
春桃见他没事,已经高兴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狠狠的在他胖嘟嘟的脸蛋上亲了好几口。
钱如意也过来,趴下身子,见身探进床底下,抓住裹着卫勇亮的被子,将他从床底下拖了出来。两个大人一个人搂着一个孩子,又笑又哭。
“皇上驾到……”
话音未落,胡大郎已经从外头跨了进来,一眼看见双双抱着孩子,依靠着床榻坐在地上的钱如意和春桃。胡大郎紧皱得眉头才稍稍得舒缓了些。
钱如意正要行礼。胡大郎摆手道:“免了。”
春桃跪在地上:“求万岁爷,快些救救杏儿吧。她被刺客打伤了,快要不行了。”
胡大郎看了一眼倒在一旁的春杏,向人使个眼色。两个侍卫走过来,将春杏抬了出去。
胡大郎伸手从钱如意怀里抱过卫勇亮就手放在床上:“刺客抓到了。你放心。”而后留下两个侍卫,又匆匆的走了。
钱如意听到刺客被抓打了,心里略略安定了些。命院子里剩下的几个人将皇后的主殿,被翻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恢复原位。虽然大家都有惊无险,可是回想起来,心里到底后怕。
她坐在椅子里看着那几个侍女收拾东西,双手和双腿都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目光越过敞开的房门,只见院子的地上几滩暗红色的血迹。但是却不见了那三个被打倒的人的踪影。钱如意心里猜想,大约是被胡大郎带来的人清理掉了。
这时,她才后知后觉,自己似乎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