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她也发现了,自己的腰身臃肿起来。不但腰上如此,胳膊腿浑身都嗖嗖的长肉。她笑道:“吃胖了而已。你不知道,我最近的胃口十分的好,以前一顿吃半碗饭,如今吃两碗还觉得只是将将饱。能不长肉才怪。”
阿青审视着她:“确实胖了。不过……”她话锋一转:“你是生养过得,难道真的连怀孕和长胖都分不清么?可见,你和我也是生疏起来了。这皇宫真的不是个好地方。”她说完,起身道:“看来我今天不该来,告辞了。”
钱如意却还愣在那里。心头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脑海里会当着一句话,怀孕,怀孕……
她其实也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儿,比如馋嘴,院子里桃树上的桃子,都快被她吃完了。比如饭量大增。她以前饭量真不行,现在快赶上以前五倍的饭量了。再比如……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
特么她要是怀孕了,这肚子里头到底是谁的种啊?周玉郎的还是周正的?那对寡廉鲜耻的父子……
钱如意想到这里,心里就觉得无比的绝望。
忽然,肚子里微微一动,似乎那孩子知道钱如意此刻的心境,想要抚慰她一般。
钱如意转而想到,她当初怀笨笨的时候,才一个月就吐得天昏地暗,生产的时候更是折腾的死去活来。如今腹中这团肉,却不声不响,非但不折腾她,还令她食欲大增。她的身体非但没有因为怀孕而越发孱弱,反而健壮了不少。
那是不是说明,这孩子也知道,他的到来时不适时宜的,所以,他想要活命,就得安安静静的。
因为忙着登基,治丧的胡大郎。一个多月后才回的后宫。他在皇后那里坐了坐,借口御花园散心,便直奔钱如意这里来。
当他看见已经显怀的钱如意,脸上的表情比钱如意的心境还要难以言喻:“你打算怎么办?”
钱如意摇头:“不知道。”
胡大郎知道,钱如意说这话并不是敷衍。换了谁这个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沉默了许久:“周正的?”
钱如意苦笑一声:“我要说,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以为我在骗你?”
胡大郎吃惊道:“这话什么意思?”
钱如意如实道:“我真的不知道这孩子是周正的,还是周玉郎的。”
“天……”胡大郎惊诧的差点儿没把眼珠子瞪掉:“你都经历了什么?”
钱如意垂下头。她都经历了什么,连她自己都不愿意回想。
“这孩子不能要。”胡大郎看向她,但下一刻又改变了主意:“不要,又怎么办呢?都这么大了。要是强行打胎,就算是身体强健的妇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你。可是,要是生下来,你怎么面对他?”
钱如意这时,心里反而平静起来:“等着个孩子生下来,你就把他抱走吧。不管男女,都不要告诉我。我也不看。你愿意让人养着就养着,愿意扔了就扔了。只是无论如何,都不要让我知道。”
胡大郎点了点头:“好。”
钱如意见他仍旧坐着,催促道:“你该走了。你如今是九五至尊。后宫里多少眼睛都盯着呢。你要是真的想保护我,让我余生无忧,就不要来我这里。这样,我的日子才能安宁。”
胡大郎点头:“我知道。我只是忽然听说你怀孕了,心里着实的震惊。以后再不会了。等你快要生产的时候,你让小丘去告诉我一声。我好替你安排起来。”
钱如意由衷的感谢:“多谢。”
“还有一个事。”胡大郎道:“陆子峰年后就要回京述职。你要是想见他,我可以替你安排,绝对不让他知道你在我这里。”
钱如意摇头:“不用了。我已经见过他最后一面了,再见也没有什么意义,徒增烦恼。如果有我儿子的消息里,劳烦你告诉我一声吧。我最放不下的,还是他。”
胡大郎点头:“这个是应该的。”
他抬起头来,下意识的扫视了一遍视线能及之处,忽然看见墙边的桃树山,只剩下最高处的两三个桃子,不由一怔:“我记得这树上还有好些桃子的,怎么就剩这几个了?”
钱如意顿时汗颜:“我给吃了。”
胡大郎顿时笑了:“你竟然也有嘴馋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石头变的,无欲无求呢。”他笑的十分轻松畅意。
一瞬间,钱如意才明白,原来不光她忌惮胡大郎的无拘无束,肆意妄为。胡大郎也同样忌惮她的凉薄心肠。如今,二人方算各自放下对彼此的提防。
她顿时也舒心的笑了。
胡大郎站起身:“这样吧,我不爱吃这些生瓜梨枣之类的东西,你要是喜欢,以后就打发小丘去我那儿找方德全拿,全给你留着。”
钱如意再次道:“那就多谢了。”
“不用客气,我可还记得,你还欠我一场酒呢。等你养好了身子,我可是要来讨债的。我这人铢锱必较。你别想赖账。”
钱如意笑着点头。
她这身心舒畅起来,吃得更多,长得更快。几个月时间就长成一个圆球。就连桃花都笑话她,再胖下去,将脑袋和四肢一缩,就能当成个圆球推着走了。
钱如意也怕到了生产的时候难产。便开始有意识的控制自己的食量。
她倒是不怕死,就是觉得,要是被这个孽种要了命,忒亏得慌。
也就钱如意,遇事别人看的更通透些,要是换成别的女子,这时候还不知道痛苦成什么样子呢。这孩子,安安静静的待在她的肚子里,和她同呼吸,共血脉,真的是她骨肉相连的亲生孩子。身为母亲,自然是难以割舍的。可是,这孩子的父亲,无论是周玉郎还是周正,都是钱如意恨之入骨的。
那些男人们之间的政斗于她一个妇人何干?就算真的脱不开干系,那怕周玉郎或者周正一刀杀了自己呢。好不该那样的将她当成玩物,玩弄于鼓掌。
在这样的世道之中,钱如意倘若不死,又该怎样活着?
所以,只要她一息尚存,就和周家父子不共戴天。这孩子身上有一半流着仇人的血,时刻提醒着钱如意所遭受的屈辱,让她如何面对他?
这种爱不得,恨而不得的心境,当真是折磨人的很。
而且,折磨钱如意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入冬了,年关将近。
年关近了,陆子峰就要回京了。
那是她的丈夫啊,于她休戚与共的人。有道是生离死别,这生生离别的滋味,简直犹如钝刀切割皮肉般难受。
小丘提着一篮子水果从外头跑进来:“主子,皇上来了。”
这是胡大郎自上次离开之后,近几个月来第一次过来。他当真是说到做到,说不来,就不来。
钱如意笨拙的想要起身迎一迎他,可是没等她爬起来呢,胡大郎已经从外头进来了。他本生的美艳,如今一身这黄袍,衬托的他整个人耀眼生花。钱如意要眯起眼睛才敢看他:“怎么穿着朝服就过来了?”
胡大郎道:“我才下朝,没来得及换衣服。”一语未了,看见春桃和小丘各自傻站在那里,于是笑骂道:“这两个奴才,竟然连茶都不知道给朕倒一盏来。别的本事没见长进,独这吝啬的本事,却跟你们主子学了个十成十。”
春桃道:“不是奴才不勤谨,我们这里没有您的东西。”
胡大郎指着她:“该打,难道朕平日不来的时候,你们主子就都不喝茶的么?”
春桃有些为难。
钱如意道:“你随意给皇上倒一杯就是了。”
春桃便去了。
钱如意又转向小丘:“今天讨了什么水果?”
小丘道:“这几日都是苹果。”
“你去帮我洗一个来。”
小丘也去了。
钱如意这才看向胡大郎:“有事就说吧。”
胡大郎道:“你怎么知道我来就是有事?”
钱如意没有回答。
胡大郎自讨没趣儿:“那我就说了。陆子峰前两天就回来了,先去吏部述职,今天早上我才见的他。”
钱如意点头:“是了,他的官阶太低了,无昭不能上殿。”
胡大郎点头:“我想擢升他为五品翰林学士,仍回金山县去做经略使。”
钱如意索然无味道:“那是你们男人的事,朝廷大员们的事。”
胡大郎道:“我原本不是要说这个。”这时,春桃捧了茶水来。胡大郎一口喝干,将空杯递给她:“吝啬的厉害,不过一碗茶水都舍不得。索性给朕烧一碗姜汤来,我看看能不能心疼死你们。”
春桃这才知道,他原来只是要将自己支开的。于是连忙退出去了。
胡大郎这才又看向钱如意,打量了一向她臃肿的身材:“你胖了,可陆子峰我瞧着却瘦了很多,整个人精神似乎也不大好。两鬓的白发越发的多。”
钱如意心里发疼,脸上却故作平淡:“他那人就那样,鞠躬尽瘁的,事必躬亲。要是没人时时刻刻在他旁边耳提面命,他能把自己活活累死。”
胡大郎点头:“我原来一直想杀他的,今天看见他,竟然被他触动,十分的不忍心起来,差一点儿就将你还活着这件事,告诉了他。你是不是考虑一下……”
钱如意摇了摇头:“不,我不会再见他了。”
胡大郎道:“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呢?你瞧瞧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你们夫妻都成什么样子了?”
钱如意依旧摇头:“不,我不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