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郎转身:“好。”率先向那小门内走去。“
赵丰收还被五花大绑着,急道:“如意。”
钱如意转头看了他一眼:“你走吧,这里的事情原本就和你无关。”而后随着胡大郎而去。
赵丰收从地上爬起身,挣扎了两下,无奈那绳子太结实。一眼看见愣在一旁的赵大妹,吼道:“你倒是给我解开。”
赵大妹闻言,急忙走过来帮忙解绳子,可是她妇人家,手上没有力气,根本就解不开。
赵丰收急道:“去拿刀来。”
赵大妹去灶房拿来的菜刀,好不容易才将那绳子解开。赵丰收将那绳子团吧团吧扔在地上,抬脚就往正院走。赵大妹一把拉住他:“哥,你还是快跑吧。”
赵丰收看了她一眼,挥开她的手:“你别管。”而后追着钱如意的后影儿,往正院去了。
赵大妹转头,只见常云容正站在厢房的门口看着她。很显然,外头的情景她全都看在了眼里的。见赵大妹看过来,常云容目光闪了闪了,将眼底的惊诧掩盖起来。
赵大妹有些慌了:“二太太,我哥他,真的不是有意要冒充陆大人的。”
常云容再有韧劲儿也只是个女子,骤然听到一直以来都是赵丰收在冒充陆子峰的时候,已经就大吃一惊了。这个时候听到赵大妹的解释,她顿时就想要崩溃。她一个小女子,孤身一人落在这尴尬的地步,能做到眼前这个地步,已经是十分地不容易。她所求所能依靠,只有陆子峰而已。
如今这个陆子峰是假的,那真的呢?
她望向赵大妹:“那你和我说,真的陆大人在哪里?我丈夫在哪里?”
赵大妹语塞,她哪里知道?
常云容怕自己的眼泪流出来,转身将门闭上,将赵大妹关在外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了许久:“你走吧。我就当从来没有看见过你。”
要知道,冒充朝廷命官可是杀头的大罪。赵大妹之情不报,就是包庇。如果冒充的罪问下来,她也罪责难逃。常云容让她走,说就当没看见她,已经是十分的开恩了。
赵大妹一时间也有过逃走的念头,但转念又摇头道:“我不走。如意和我哥都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
常云容没想到她竟然会选择留下。要知道,如今事情已经被朝廷的钦差揭发出来,离定案也就一步之遥,不走就是等死。常云容出来陆家的时候,全赖赵大妹的照顾。她因此才想放她一条生路,谁知赵大妹竟然不肯走。
她将房门打开一线,望着外头的神色平静的赵大妹:“为什么?”
赵大妹垂眸,并没有解释什么,而是用淡然的口气道:“反正,我是不会走的。不管生死,我都会记得您今日想要放我一条生路的恩德。”她说完,自去像平日里一样,找事情做。
钱如意随同胡大郎来到主院。只见主院偌大的院子里,跪着一大片人,个个都是五花大绑。就连宋守义都在其中。这些人都是经略司的吏薄、差官。赵丰收冒名顶替陆子峰的事,大家都是知情的。
看样子,如今东窗事发,被胡大郎给一锅端了。
可是,谁又能想到,此次来金山县的钦差,竟然是当今太子呢?
胡大郎进了主院的正房之内,这里原本是作为正堂主事休息的地方,不坐堂的时候,陆子峰便是在这里看案卷,处理其他的公务。以前老贤王在这里的时候,就是住在这里。
因此,这里的装饰要比别处华贵很多。只不过老贤王走了之后,陆子峰将这偌大屋子里,前前后后都摆满了卷宗。陆子峰已经失踪一个多月了。赵丰收虽然冒名顶替着他,期间也做了许多事情,不过他从来不去动这些卷宗,以至于这些卷宗上都落满了灰尘。
胡大郎当先一步走进屋去,看见那一堆,一堆的卷宗,莫名的来气。抬手拂去桌子上的卷宗,也不敢那些倾注着陆子峰心血的卷宗,洒落一地。
他大刺刺往那桌子后的椅子上一坐,将双腿翘在桌面上。望着后头跟进来的钱如意:“说说吧。”
钱如意垂眉站立:“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陆子峰呢?”
“不见了。”
胡大郎冷笑一声:“什么意思?”
钱如意提起这件事,心里就忍不住疼:“他遇刺失踪了。”
胡大郎指着钱如意身后:“那是个什么鬼?”
钱如意转头,才发现赵丰收也跟着来了。
赵丰收冲上前一步:“这件事和如意没有关系,全是草民一个人的主意。陆大人遇刺失踪的事要是传扬出去,恐怕他之前的心血付之东流。于公于私都是十分的不妙。因此,草民才斗胆,冒名顶替。”
“你?”胡大郎瞟了他一眼:“你以为任凭是谁都能有这样的本事,令我偌大衙门上上下下,都不顾自己的脑袋,和你同流合污么?”
赵丰收张口结舌。要是光凭他,别说收服这一衙门上下了,就算是冒充这样的大事,他想都不敢想的。
他并不傻,顿时就明白过来。眼前这个钦差,就算和钱如意不十分熟悉,也是对她有着一定了解的。所以,他追过来,想要替她辩解,一切都是白费。因为,这两个人之间根本就不需要第三个来多言。
赵丰收想明白这个,向胡大郎拱了拱手:“草民懂了。草民告退。”
胡大郎摆手:“滚。”
赵丰收看了钱如意一眼,心知今日大约只是虚惊一场,这项上人头多半还是自己的。只是……
钱如意垂着眼皮:“你先出去吧。”
赵丰收收起心里异样的担忧,垂首退了出去。
胡大郎望着钱如意:“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么?”
钱如意道:“没有。”
“你打算怎么办?”
钱如意没有说话,她哪里知道该怎么办?陆子峰要是还活着,已经一个月了,就算回不来,也总该设法往回传递个信息,可是音讯全无。她有时候都怀疑,之前得到的那个信息,是不是赵丰收故意让人那样写的。可是又不愿意相信,陆子峰真的出了事。
至于经略司的事,以及赵丰收冒名顶底的陆子峰的事。钱如意明白,她根本就不用和胡大郎多言。以胡大郎的才智,他早就明了钱如意的苦心。只不过他不明白的是,钱如意这样做,为公是假,为了她自己才是真。
但是,这样的真假,对于胡大郎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要的是朝廷之前的部署不乱,至于那位子上坐的是陆子峰,还是张子峰,赵子峰他根本就不在乎。
胡大郎见钱如意不语,也不纠结,转而道:“你知道我这次为什么亲自出京么?”
钱如意摇头。
胡大郎沉声道:“我父皇已经殡天了。”
钱如意心里咯噔一下,惊诧的看向胡大郎。她一直知道胡大郎是个神经病,如今看来,他何止神经,简直就是个疯子。老皇帝死了,他不在京里待着继承大统,竟然跑到这里来了。这不是将天下都视作儿戏,又是什么呢?
胡大郎道:“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之所以会铤而走险,亲自来到这里,还不都是因为你的好丈夫办的好事?他接连两次挡回朝廷的政令,当真的胆大包天。我这次来,其实就一个目的。他要是敢三次抗命不尊,我就立斩他于门前,坐地换将。谁知……”胡大郎顿了顿:“他自己先不见了,你先行一步帮我做了这件事。你说,我是要奖赏你呢,还是惩罚你?”
钱如意道:“你应该尽快回京去。”
胡大郎站起身,在屋内溜达了半圈:“我还真不稀罕皇宫那地方。”
钱如意觉得自己现在呼吸都是烧灼的,有眼前这个将苍生都当成儿戏的郡王,陆子峰这样鞠躬尽瘁还有什么意义?要是换成以前,她早就怒了,可是现在,她竟然连发怒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盯着胡大郎,再次道:“你应该回去。”
胡大郎反问:“我回去做什么?你知道朝中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境况么?各地藩王割据,臣强君弱。你信不信,玉匣关这里没有个结果,不要一年半载,你就该望着京城一哭,替我收尸都找不到骸骨。”
钱如意道:“可是,先帝已经驾崩了。”
胡大郎脸上露出一丝疯狂的笑意:“是啊,他死了。”
钱如意道:“你就不怕有人趁机上位么?”
胡大郎反问:“你觉得这世间有能够令我害怕的事情么?”
钱如意再次语塞,胡大郎就是个疯子,能让他害怕的事情,似乎真的没有。
胡大郎竖起两根指头:“眼下有两条路。第一,你设法尽快促成玉匣关,开关通商。第二,你跟我走,自此江湖逍遥,管他天下谁坐。”
这两样对于钱如意来说,都无疑于登天。
钱如意道:“有第三条路么?”
胡大郎道:“你不用和我讲条件。我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被逼到山穷水尽。”
钱如意又何尝不是呢?她自出生,虽然历经九生九死,可也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被逼迫的山穷水尽过。她不过是个乡下女子,到如今的饿身份也只是一个九品官员的老婆。
她做梦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会站在江山之巅,有个人对她说,是进是退全凭她一念之间。
“不要逼我。”钱如意觉得自己又快要崩溃了。
胡大郎反问:“凭什么?”
“不要逼我。”钱如意下意思的后退:“我就是个乡下丫头,什么都不懂。”
胡大郎冷笑一声:“我还只是个江湖浪子呢。”
钱如意抬起头来:“你要怎么才肯放过我?”
胡大郎转头,顶顶的看着她,看了足足有一刻钟:“不是我逼你,是天下大势在逼迫我们。我是君,你是民。民为水,君为舟。
如今我这破船,倘若没有你夫妻相助,能行多远呢?
以我个人之见,我万分的愿意选第二个选择。从此江湖逍遥,何其快意。可是,以天下百姓之虑,又不得不选第一。如今,朝廷之内,党羽勾结,朝廷之外藩王割据。远的不说,那周家父子早在十几年前就开始筹谋。倘若先帝驾崩之事传出,你信不信,他们父子立时就挑起事端来。到时候,玉匣关内自乱阵营,蛮夷必定趁机来攻。朝廷自顾不暇,无兵可派。到了那时,我难逃昏君之名,你身为百姓,难道就能独善其身么?”
钱如意知道他说的都对:“可我只是一介女子。”
胡大郎已然明了,苦笑一声:“我就知道,你必然会选第二。”他从袖中取出一卷赭黄色丝绸织成的圣旨,放在面前的桌子上,而后看了钱如意一眼,拂袖而去。
钱如意站在原地,看着那一卷圣旨,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好一会儿,她转过头去。只见赵丰收站在她的身后。满脸的担忧。
钱如意走到桌子前,拿起那卷圣旨,递给他。
赵丰收打开一看,只见上头写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和前头陆子峰挡回去的三道政令一般无二,就是要经略司主导开关通商的政令。
而且,胡大郎说的明白。老皇帝已经死了,是他闷丧不发。这种情况下,留给钱如意的时间又有多少呢?
赵丰收做事,已经算雷厉风行的了。可是,经略司如今式微,这是无可反驳的事实,因此,他也并不敢十分的妄动。如今看见这和政令,当即也是一筹莫展。
钱如意思想了许久道:“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是要和周正正面相对的。危险在所难免,你要是害怕,现在就可以走了。”
赵丰收看了她一眼:“难道我在你心目中,永远都是个怂人么?”
钱如意摇头:“这是性命攸关的事,你是在不必意气用事。”
赵丰收反问:“我孑然一身,你都不怕,我又有什么怕的呢?”
钱如意便不再劝他,将那圣旨端端正正的摆放在桌子上,望着那圣旨恭敬的三拜,而后站起身来:“使人发布公告,自即日起,凡是到金山县贸易的客商,不问出处。只要遵守金山县的行规就行。”
赵丰收道:“什么意思?”
钱如意道:“我要将那鬼市,变成正当的集市。让那些人可以正常的贸易,再不用躲躲闪闪。”
赵丰收道:“可是,朝廷律例,走私货是重罪。”
“所以我才说,不论出处。只问贸易公平与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