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笑道:“而且,咱们三个中还有候府里出来的人呢,再不能是胡闹的。”
“北定候府出来的?”那常老太太闻言,意外的看向这三个人。这三人之中,钱如意和王氏都是金山县口音,唯有凝翠是京里的口音,所以很容易就分辨出来。
那老太太显然也不是个笨的,一瞬间就猜出来了。望着凝翠道:“怪不得你说不能叫我大婶,原来是京里的贵客。”
凝翠笑道:“你看我的样子,也知道在这里,我家姑娘才是贵客,我只是个使唤丫头罢了。”
那老太太越发的糊涂起来:“妹子是从京里来的,怎么管陆夫人叫小姐?”
凝翠笑道:“我们的事要是从头讲起来,三天三夜都讲不完,咱们还是说眼前的正事吧。我们来呢,就是这一个意思。向给侯爷找两个贴心的人。倘或能为周家生下一男半女,开枝散叶的,也是大功一件呢。”
那老太太凝眉道:“承蒙抬爱,这是我们家的福气。只是,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总得容我们思量一二。”
钱如意点头:“这个是应该的。总要两情相悦,才好比翼双飞。那我们就在县城里寻个客栈先住下。等你们商量好了,或者使人去告诉我们一声也行。我们隔两天来听信儿也行。”
那老太太道:“你们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哪里有让你们住客栈的道理。家里还算宽绰,住得开的。就算住不开的时候,咱们挤一挤,挪一挪,也要给贵客挪出个地方来不是?”
王氏笑道:“那感情好。住在你们家里,还省了我们的盘缠钱了呢。”
那老太太就吩咐儿子、媳妇去给三人准备客房。
这常家的风光,比起金山县经略司里的那个粗糙的跨院,不知道好了多少倍。那屋子也整齐,院子也干净。还有一个不大的花园。家里得下人不多,可来来往往都静悄悄的,可见家教是十分好的。
钱如意心里生疑:“也不知道这常家是什么来历?”
王氏道:“我都打听清楚了。这家祖上就是经商的。你看她家里的气派,就不是土财主能比的。这样的人家,要是还配不上侯爷,满关内就真的再找不到能匹配侯爷的人家了。”
钱如意道:“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这样好的人家,把人家闺女说给人做小老婆,是不是太不地道了。”
王氏哑然:“你怎么会这么想?”
凝翠却是知道钱如意的想法的,笑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能给我家侯爷做小老婆,不知道好过给多少百姓人家做正头娘子来的风光呢。”
钱如意瘪嘴:“那你怎么不去呢?”
凝翠顿时恼了:“姑娘,这话可不是能拿来说笑的。我是世子身边的人。”
“切。”钱如意不屑的轻嗤一声:“我还不知道你,难道让你跟着你家世子,你就愿意了?”
凝翠气呼呼的转过头去:“不理你了。”
王氏笑道:“这是怎么话说的,怎么好好的就吵起来了。”
凝翠忿忿道:“你看如意姑娘都说的什么话,好像我家侯爷是讨饭的花子,无赖二流子一样,怎么就叫这样好的人家,给我们家侯爷做小老婆就是不地道了?”
王氏劝慰道:“这不是随口说着玩儿的吗?”
“那也不行。我在家的时候,是世子身边的人。开玩笑也没有这样开的。那家儿子、老子混在一起的?那是要笑掉大牙的。”
钱如意知道自己说话过头了,道:“我说错话了,还不行么?”
凝翠气鼓鼓道:“不行。”
“我向你道歉,对不起了我的凝翠姑奶奶。”
凝翠这才消气:“这还差不多。”
话虽如此,钱如意心里还是有些负罪感。她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个时候才忽然发现,自己似乎错的离谱。北定候不是女人,是男人。她打击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定位错误了。
可是,事到如今,骑虎难下了。
“陆夫人在么?”外头传来小丫头的声音。
王氏闻言,应道:“在呢。”
三人现在住在常家的客房里,没事并不会外出去走动。钱如意隔着窗子向外望去,只见常二小姐带着个小丫头从外头进来。看见王氏和凝翠也在,常二小姐道:“二位能不能……我想和陆夫人单独说说话。”
话说常二小姐这作为,倒是够直爽,十分的将自己当成一回事。
王氏看向钱如意。
钱如意微微点头。
王氏便和凝翠走了出去。
钱如意这才看向常二小姐:“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那二小姐冲着钱如意福身一礼:“您此行,果然是替侯爷保媒的么?”
钱如意点头。
常云容道:“我也不瞒陆夫人。我父亲将我姐妹送给侯爷。侯爷事多忙碌,因此并未见过我们姐妹。我们姐妹辗转到了金山县的
时候,我心里是十分不甘的。因此携了奴才们从你家里离开。但是,我又不敢就此回家,怕家父责怪。只好悄悄投奔我姑妈家里。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望夫人不计前嫌,提携一二。”
钱如意道:“你是还想回到北定候身边去?”
常云裳点头:“正是。”
钱如意道:“这也不难。只是不知你姑妈愿意不愿意。”
常云裳苦笑一声:“不怕夫人笑话,我那两个表姐妹如何到了这般年纪还不肯嫁人?还不是心比天高,一心想要攀个高枝儿?之前我父亲有了这样打算的时候,我姑妈曾经和我父亲说过,让我们姐妹若有机会的时候,无论如何提携着她们。谁知见我落魄归来,
一个个就都变了嘴脸。要不是我携带了许多财物,她们定然不能容我。如今,她们得了机会,又如何会携带着我呢?所以我才贸然来求夫人成全。”
钱如意道:“只恐你说话不尽属实。我看这户人家都是良善恭谨之辈,不像那尖刻浅薄的人。”
常云裳冷笑一声:“那贩私货出身的人家,只是表面好看罢了。内里的勾当,又岂是人一眼能看穿的。”
钱如意眼睛眯了眯,这常云裳可真是个恨人,为了达到目的当真是不择手段。轻易的就将自己亲人的底细,透露给了钱如意这个外人听。
不过,钱如意心中的愧疚之感,这一会儿因为常云裳的话,消散了不少。她点头道:“只要你愿意,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常云裳闻言,大喜过望:“谢夫人成全。”
两人正说这话,忽听外头传来王氏的声音:“常太太,您怎么自己过来了?有什么事使个人来招呼一声就行。”
那常老太太的声音道:“你们是贵客,理当我亲自来的。”
常云裳连忙闭上了嘴巴,站在了一旁。
那常老太太走进来,看见她:“云裳也在啊。”
常云裳点头:“我来问问我姐姐的如今的状况。”
那常老夫人这才一副恍然醒悟的样子:“哎呀,看我这脑子。你和云容,原来就是去了陆大人家里的啊。我竟然一时没有想起来。”她说到这里,转而向钱如意道:“陆夫人,让您见笑了。我这个侄女儿,自幼母亲亡故,被我哥哥宠坏了。不懂事的很。如果有什么冲撞您的地方,您千万不要介意。我已经替您教训过她了。等过几日,你们回去的时候,我就送她和你们一块儿家去罢了。”
这话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要把常云裳赶回陆家去,并不承认她还是待字闺中的女孩儿。
钱如意笑道:“常夫人误会了。这次要是说好了,二小姐是依旧要回北定候府的。”
那常老夫人面色上顿时就有些不好看了:“陆夫人,不是我说嘴,您到底还是年轻了些,有些事情不大留意。我这个侄女儿是已经进了你们家门的,生死就都是陆家的了。哪里能再回候府里去呢?”
钱如意摆手:“并没有。她依然还是候府里的人。况且,这件事和咱们现在商量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关联。不提也罢。您看,您的意思是愿意让二位小姐去呢,还是不愿意?”
那常夫人道:“如果能去到侯爷身边,自然是我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钱如意道:“这就好办了。我们这就往玉匣关去。将这件事和北定候爷说了。”
那常夫人又假意挽留。
常云裳忽然道:“陆夫人,莫若这一次,我也和你们一起,咱们就个伴儿,往关上去吧。”
钱如意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常夫人。这姑侄两个一般的平静样子,一般的容貌端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下里的关系却十分的异样。
常云裳毕竟年轻,见钱如意不说话,顿时有些发急:“我们路上彼此还有个照顾,多好的事情。”
钱如意点头:“好。”
那常夫人顿时有些不乐意了,斥责常云裳道:“陆夫人有正经的事情,你就不要捣乱了。”
常云裳已经站起身,准备出门去收拾东西,闻言回头笑道:“我先行一步,好帮侯爷收拾一下,迎接两位姐妹去啊。你可不知道,侯爷的事情多得很,可没有功夫来留意这些。”
那常夫人顿时哑口无言。
常云裳自去收拾。
钱如意和王氏、凝翠三人告辞出来。依旧坐上赵丰收赶着的马车。常云裳大约早就预备着随时离开,东西、马车都是一早就预备停当的,只要略略收拾了就能上路。
直到这个时候,长水县的知县才知道,自己的二女儿回来转了一大圈了。他急匆匆的赶来,不过也没来得及说什么。因为,等常知县听到消息赶来的时候,钱如意一行已经出了县城了。
长水县距离玉匣关很近,近到什么程度呢?
像钱如意这般慢悠悠的赶路,有个一半天就到了。
玉匣关名叫关,但其实就是建在漫天黄沙中的一个泥土夯实的城门。远远看像一个盒子,因此得名玉匣关。
钱如意几年前来过这里一趟,是跟着陆子峰来祭拜武侯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们也只是远远的望了那城楼一眼而已。这次来却是不同,她要去找周正。
钱如意一向胆小怕事,尤其怕死。之前被心里一股子气性支撑着,也不知道害怕。这时看见玉匣关旌旗翻卷,遥遥听见那猎猎风声,心里顿时就打起了退堂鼓。
可是,还没等她有机会真的退回去呢,就被一队巡逻的人马给发现,并且拦截了下来。
玉匣关地处荒僻,荒芜寒凉,一向没有什么百姓来到这个地方,因此,她们的到来就显得十分的突兀。被发现了截住,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一行人被带到一座营帐之中。
军中没有女人,所以,这几个女人分外的惹人眼目。不过片刻功夫,从营帐外走进来以为黑面判官一样的军官,看见这几个小女子,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继而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凝翠来过这里不知道多少次了,因此她并不怎么害怕这些当兵的,上前道:“我们是金山县来的,找侯爷有事。”
“金山县?”那军官沉吟片刻道:“陆子峰那小子那儿来的?”
凝翠点头:“正是。”
那军官道:“等着。”向着身边的人吩咐道:“去回禀侯爷,陆子峰那小子派了几个妇人来,不知道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语气,十分的不善。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那小兵从外头进来:“禀将军,侯爷让把人带过去。”
于是,钱如意一行被人押解着,进了中军大帐旁边的一个营帐中。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大帐里灯火通明,一位白袍将军正在案几后头,席地而坐看着一本什么书。帐中灯火映照在他身上,衣袍上的金银丝线,熠熠生辉。
钱如意一眼就认出了那人就是周正。凝翠全还要多看了两眼才认出来。王氏和常云裳则是根本就没见过他的。
几人走进去,在帐中站定。那周正只管看书,似乎把这几个人给忘了一般。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抬起头来,目光似乎无意识的从地上扫过,看见几个女子的身影,而后一怔。
再然后,他整个人都仿佛被定住了一般,真的愣怔住了。两眼直直的望着站在大帐中间的钱如意。一瞬间,仿佛天地万物全都消失了,眼中便只有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