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翠则一脸嫌弃的将她推开:“这么久没见,你怎么还是这副瘦不拉几的样子?忒是丢脸。”
钱如意只顾着高兴了:“怎么?你嫌弃我?”
下一刻,凝翠忽然伸手,将她整个人横抱了起来,笑道:“不嫌弃。”一边说着,抱着钱如意就转了一圈。
吓得赵大妹和孙氏,双双大喊:“哎呀,快放下来,别摔了。”
钱如意却丝毫不害怕,将两只手都挥舞着,哈哈大笑:“凝翠,我想死你了。凝翠,我爱死你了……”
虽说两个人都是女子,可是钱如意这样奔放的话喊出来,还是令院子里其他的女人,个个一头冷汗。这也……太那什么了。
钱如意却丝毫不在意。
凝翠将她放下来之后,她将脚一蹦,伸手搂住她的脖子,几乎整个人都吊在她的脖子:“你怎么想起来看我了?”
凝翠道:“美得你,我可不是来看你的,我这是回家。以后都不走了。”
钱如意一怔:“不走了?”刚刚的高兴顿时就消散了一多半:“你把孩子也带回来了?”
凝翠面上的笑容一僵:“死了。”
“……”钱如意望着凝翠眸中的一闪而过的沉痛,忽然间她便泪流满面:“怎么就死了?我还没有见过他呢。”
凝翠将她从自己脖子上摘下来,明显不愿意深谈这件事:“死了就是死了。”
钱如意后知后觉,自己这样更难过的还是凝翠。她胡乱的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拉着凝翠的手道:“你回来的好。以后我让笨笨给你养老。”
凝翠噗嗤一声笑了,眼圈却是红的:“我才多大年纪,比你还要小几岁的。怎么就到了要养老的地步了?咱们不说这个,我才不在家几天,咱们家变得好热闹啊。这都是谁?也不见人给我介绍、介绍。”
钱如意见她眼光撇着那屋的人,顿时就头痛起来:“我脑袋痛,咱们屋里说话吧。”
凝翠点头:“好。”将肩头飘荡的剑穗往身后一甩,无比潇洒的拉着钱如意往屋里去了。留下一院子的女人大眼儿瞪小眼儿。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个家里出了七嫂,别个都是不认识凝翠的。偏偏七嫂这会儿整日在屋里躺着保胎。剩下的这些女人们,可不就只能大眼瞪小眼了呗。
两人进到屋里,各个都觉得有满肚子的话要说,待要张口的时候,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最后,钱如意崩出一句来:“如言现在过得怎么样?”
凝翠闻言:“就那样呗。她家里人口简单,平日了万事不用操心,只看顾好两个孩子就行。”她说完,指了指外头那些女人们:“那些都是什么人?”
钱如意又要头疼起来:“你快别问了,我就不能想这事。还不是你家侯爷,管闲事都管到别人的被窝里来了,硬生生给送来两个大姑娘。早上的时候,那屋里还让人来催,问什么时候办事。”
凝翠闻言,本想发火,可是又想起钱如意说的她们家侯爷,于是问道:“你说的哪个侯爷?”
“你们家北定候啊。”
“……”凝翠顿时熄火:“我家侯爷也真是,怎么能干这种事呢。”
钱如意忽然想起什么:“正好你来了,我也有一份大大的回礼,代表金山县,代表关内千百老百姓,送给你家侯爷。别个去送我还不放心,你去走一遭吧。”
凝翠问道:“什么样的礼物?”据她对钱如意的了解,钱如意不像是那种以怨报德的人,倒是个睚眦必报的主。没道理北定候给她添堵,她还会乐呵呵给北定候送份大礼。
钱如意道:“你别问,等我舅妈回来,你就知道了。”
凝翠有些无奈的笑道:“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亏得你还有心情能笑的出来。不过……”她顿了顿:“陆先生不像是那样的人啊,大约必定不会让你失望伤心的。”
钱如意十分无奈道:“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反正这件事头疼的都是我。罪魁祸首是你们家侯爷。”她说完,才发现凝翠一身风尘
仆仆的,于是道:“你先去洗漱,休息好了咱们两个再说话。反正以后日子长着呢。不在乎这一会儿。”
凝翠道:“我进了家门,整个人都晕头转向的。你要不提醒,我都忘了呢。我可是干了几天的路,连觉都没睡。”
钱如意唤了赵大妹一声:“大妹,你看一看灶下有没有热水?要是没有,让人烧一些来。”
赵大妹应了一声去了。这些天,钱如意整天神昏不宁的,在外头东奔西走。七嫂卧床了,孙氏照顾她。家里全靠王氏和赵大妹打理了。
凝翠不认识赵大妹,于是问道:“那小媳妇倒是整齐,哪里来的?”
钱如意道:“我对门邻居,赵丰收的大妹妹。”
“她?”凝翠道:“怪不得我看着眼熟。早先我是见过她的。”
钱如意奇怪道:“你去哪里见她?”
凝翠笑道:“这件事说来话可就长了。那会儿我和云烟两个,每年都要跟着世子去玉匣关给侯爷拜节的。有一年,侯爷忽然提起个事。说他十几年前曾经答应一个人,帮她把妹妹赎出来。侯爷在关上,走不开。就吩咐世子去办这件事。我俩跟着世子,访了很多地
方,很多家,最后来到这金山县。访到那买那女孩子的主人家。可是,那家男主人一看就是对那女孩子不怀好意的,不肯放人。
世子又不好因此就用手段压制他一个平头老百姓。偶然听说了长风书院卫大人在当地十分的受人尊敬。我家世子早就听说过这个人,正好也想见见他。就去长风书院,拜访卫善了。”
钱如意这才知道,为什么周玉郎堂堂世子爷,怎么就七拐八拐到了金山县,又好巧不巧的在元宝村附近溜达。原来,竟是因为这个。
凝翠讲完,叹息一声:“可惜,这样天大的机缘,到了最后也是有缘无分。说是天意弄人,一点儿不假。”
凝翠望着钱如意:“你知道为什么世子不去住县衙里,也不住在长风书院,而是要住到葛家庄吗?”
钱如意摇头:“总不能因为倾慕我舅舅的文采吧?”
葛世文这个人,读书的天分其实很一般,他之所以能够出人头地,和他的刻苦努力以及他父亲葛云生的鼎力支持有关。但凡有个
人要说仰慕他的文采,那绝对是胡说八道。
谁知,凝翠却十分认真道:“你猜对了一半。虽然不是因为仰慕你舅舅的文采,却实实在在是因为你舅舅这个人。”
钱如意想了想:“要说我舅舅这个人吧。身上确实也有可圈可点的地方。”不过,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就葛世文那样的人,放在金山县数一数二,可要是放在京城,扔人堆里都找不到他。周玉郎什么样的人物,什么人没见过。会看中一个葛世文。
凝翠摇头:“因为他是你舅舅。”
“……”这是什么解释。
凝翠接着道:“我家世子的人品,你是知道的。他并非那种狂浪之辈。虽然生在豪门贵胄之家,却一直洁身自好。怕你吃亏,连我都给了你。谁知道你竟是个眼瞎的。”
钱如意愕然的望着凝翠:“与我何干?你怎么想要咬我的样子?”
凝翠恨声道:“你可真是顽石一块。”
钱如意反驳道:“你才顽石一块。你只知道你家世子怎样,怎样。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么?”
凝翠道:“你能怎么想啊?你就矫情,犟驴一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钱如意指着她:“你是来替你家世子讨债了的是不是?”
“才没有。”凝翠翻了她一个白眼儿:“我就是忽然看见你如今的处境,替你不值。”
钱如意当然知道,不由也黯然起来:“我早就知道,跟着陆子峰不会好过。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凝翠道:“这会儿自然是无计可施了,可当初你又干什么去了呢?我家世子为了你,伤心欲绝。和我家夫人都闹翻了天。可是你呢?好生的绝情。你有今日,也是自找的。”
钱如意望着凝翠:“有件事,我只和我是师兄说过。本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的。今天想告诉你。”
凝翠看向她:“什么事?”
钱如意凑到她耳边:“我喜欢的是你家侯爷。”
凝翠浑身一僵,许久咕咚咽了一口唾沫,看傻子一样看着钱如意:“姑娘,你该不会是被外头那俩给气的失心疯了吧?你都没有见过我家侯爷,怎么就……”
钱如意道:“我去京城,一则陪伴如言,二则为了什么,你知道的吧?”
凝翠点头:“你说你要找一个姓周的将军,白面皮儿,小眼睛。”
“我那时不知道他就是你家侯爷。”
“可……我家侯爷的眼睛不小啊。”
钱如意眯起眼睛:“这样,小不小?”
凝翠向后一撤:“我家侯爷才不会做鬼脸。”
“他笑起来不就是这个样子吗?”钱如意呲着牙,越发的挤着眼睛。
凝翠又向后撤了撤身体:“咦,你的样子好难看。我家侯爷才没有这么难看。你眼瞎你就承认了吧,何必拉我家侯爷来挡枪。”
“我说的是真的。”
凝翠起身就往外走:“我才不信。”
钱如意见她果然不信,也没有办法。她静静想了想,她喜欢周正这件事,还确实挺让人难以置信的。一个是守关大将,麾下重兵三十万。一个是乡下丫头,自小病病歪歪,活过了今天还不知道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这样两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一对儿啊。
“大人回来了。”外头传来丫头们的声音。
话说,如今这个家里,可不光那屋的两个盯着陆子峰,就连之前七嫂买的那四个小丫头,也是看见陆子峰就两眼闪闪发光,仿佛陆子峰是一块肥肉一般。
这也难怪。钱如意懒得管家。七嫂不会管家。这些丫头都是贫苦人家出来的女子,又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既没有什么家教,更谈不上什么自尊。你想一个被当成牲口买卖的人,你能指望她有什么自尊?
陆子峰又长得不错,自然的勾的那些个丫头们都对他心猿意马的。
陆子峰一向很少回家,就算回来也是一头钻进屋里,不大在外头久待的。
因此,他走进屋里来,就见钱如意坐在那里想什么。很是自然的问道:“你在想什么?”
钱如意直言道:“我在想,我怎么就看上了周正呢?我俩也不想是一条道儿上的人啊。”
陆子峰道:“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又想起这个来?”
钱如意道:“凝翠回来了。刚才和她说话,就想起这个来了。”
陆子峰已经了然七八分了:“她又替周玉郎打抱不平了吧?”
钱如意点头:“陆大人料事如神。”
“那丫头自幼跟在周玉郎身边,自然会替他说话。”
钱如意道:“你今儿怎么回来这样早?”
“我听说你买了县衙前头那片废墟。这样大的事也不和我商量,所以我坐不住了,回来找你兴师问罪。”
钱如意知道他在说笑话,恹恹的爬到桌子上:“你的耳朵倒是挺长,我才办好的地契,你就知道了。”
“哪儿是我耳朵长。是葛师兄来找我,他说起来我才知道。”
“我舅舅?他找你做什么?”
“还能因为什么,自然是小七的事情。他今天要是不说,我还不知道七哥这些天竟然闹出那么些风言风语来。就你这性子,只怕也是被他气得不得了,才去找葛师兄告状。”
钱如意摇头:“我才不会管他的事。没得生气。是我今天去找舅舅买地,二太太问起来,我顺口说了。二太太让舅舅来管教他。”
陆子峰看钱如意无精打采的样子,很是心疼:“你要是累,就床上躺着去,怎么总是在桌子上趴着?”
钱如意垂着眼眸:“不想动弹。”
陆子峰就走过去,将她抱了起来。
钱如意道:“今天上午,那屋的使婆子来催问了。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办事。”
陆子峰抱着钱如意的手一紧:“要是再来问,你就说这一半年里都不得闲。”
钱如意伸手圈住她的脖子:“真要那样,恐怕你在周正那边不好交待。”
陆子峰沉默。
钱如意无力的阖上眼睛:“事情到了这一步,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索性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