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如意要去的,就是县里的牙婆家里。
她以前是十分逆反买卖人口这种事,可是经历的多了,不知不觉也麻木了起来。
王氏自幼在金山县城长大的,对这里十分的熟悉,因此钱如意才让她一起来。钱如意买了两个长相平常,但是口齿伶俐的男孩子。王氏还以为她是给笨笨买来做伴儿的。毕竟笨笨现在大了,在私塾里读书,一天天独来独往的,到底是孤单了些。
钱如意却并没有让这俩娃给笨笨做伴儿,而是收俩娃为徒,一个取名金德禄,一个取名金德篆。教他们说书。她虽然对于这种买卖人口的事,无可奈何。但终是无法将活生生的人当成个物件。王氏这才明白,原来钱如意是打的这个主意。
她自己要去抛头露面说书,那肯定是不行的。别说她现在是经略使太太的身份,就算是之前做姑娘的时候,家里也不会允许她抛头露面做这个的。
但是,她不做,不代表她不能教人做啊。
可转而,王氏又替钱如意发愁起来:“你这样做,要什么时候才能赚够建阎王殿的钱?”
钱如意也不知道:“总之,咱们做着就比不做要有希望。”其实,她最想说的是,这个家她现在一会儿都不想在这里待着。
钱如意自己忙得不亦乐乎,自然就顾不得管家里那常云裳、常云容两姐妹。那两个小女子,一开始还是挺能沉不住气的。不过,钱如意整天不知道干什么,进进出出的。陆子峰一大早就走,有时候三五天不会来。这俩姐妹想见也见不着。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两姐妹原来的身份可要比钱如意这个乡下女人要高贵的多。如今到了这里,要在这个乡下女人面前低头不说,那女人还不知好歹,一连半个月都不提两个人和陆子峰的事。那她们在这里待着,算怎么回事呢?
“奶奶,吴嫂子求见。”
这天,钱如意才刚起来,赵大妹就从外头捧着脸盆进来。
钱如意的身体自来的孱弱,一向比别人睡的时间长,因此,早上想堵她那是非常容易的。
吴嫂子是常云裳的奶妈子,那个妹妹常云容跟前还有一个奶妈子,姓刘。而且,这姐妹俩除了带来了两个老妈子,四个小丫头子,还带着两个贴身的大丫鬟,一个叫春花,一个叫秋月。年纪和那姐妹二人相当,而且都生的也不错。
就这些人,都快赶上钱如意之前的一大家子了。
钱如意听见那边的人,就脑壳疼。她扶着额头:“有事吗?”
赵大妹道:“还能是什么事?她们一直这样被晾着,沉不住气了呗。”
钱如意摆手:“打发走了,就说我没时间。”
赵大妹道:“这件事,你迟早都要面对的。我已经帮你挡了好几回了,这是瞅准了机会,特意来堵你的。”
钱如意两手捂头:“这个该死的周正,没事找事。他自己的事情都还整不明白,却还有心情俩管旁人家里得闲事。可见是吃饱了撑得。”
赵大妹连忙冲她摆手:“快别说了,再被人听见。”
钱如意道:“我就说了,别人听见了又能怎么样?就算是这会儿周正站在我面前,我也照样是这话。”她坐在那里想了想:“去叫王氏来。”
赵大妹点了点头去了。一会儿的功夫,王氏就从外头走了进来。不等钱如意开口,就像外头努了努嘴道:“那屋的,在外头堵你呢。”
钱如意不耐烦道:“我知道。”
王氏道:“你叫我来干什么?难不成是想我再替你打一架去?这种办法,对那屋的是没用的。”
钱如意摆手:“不是。你对县里比较熟悉,咱们县里有没有会弹琴唱戏的女孩儿?要长得漂亮的。”
王氏一怔,看向她:“你想开了,要给自己准备几个人来和那屋的打对台?”
钱如意摇头:“不是。我是找来送给周正的。他不让我舒坦,我自然也不能让他好过了。”
王氏一愣:“啊?”
钱如意问道:“到底有没有啊?”
王氏还没有回过神儿来呢:“如意啊,你说的是真的?你可要想好了,北定候可不是寻常人物,那可是咱们关内的大救星。要什么样的女孩子才能匹配得上他老人家呢?”
“噗……”钱如意没忍住,顿时失笑:“周正要是听见你叫他老人家,只怕要被气死。”
王氏吓得连忙捂嘴:“瞧我这张破嘴。越发的没遮拦起来。”
钱如意道:“你去,你快去打听。打听到了咱们再计议。你就当是替关内的老百姓关心北定候了。他如今而立之年了,膝下却只有一个世子。他的王妃又是上了年纪的,再想生育也不大可能。咱们多送他几个,好让他们老周家多多的开枝散叶。”
王氏的眼睛亮起来:“你要这样说我就明白了。只是……”她看向钱如意:“北定候那样大的官儿,真的只有一个儿子?”
钱如意点头:“这还能错么?我和玉颜是好朋友,她可是北定候的儿媳妇。那北定候家里的事,我还能不知道?”
“北定候才四十多岁,怎么他的王妃就老了呢?”
钱如意道:“他的王妃是童养媳来着。嫁给北定候的时候,北定候才三岁,他的王妃就已经二十岁了。”
王氏惊叹道:“哎呀,原来这侯爷家的事,和咱们老百姓家里的事也差不多。我还以为,就咱们穷乡僻壤的,才会怕儿子将来说不上媳妇,早早的卖个童养媳放在家里呢。”
钱如意之所以这样说,就是懒得和她解释。因此,催促道:“你空了就快去。”
王氏点头:“我定然把这件事给办好了。”
钱如意转念又嘱咐道:“这种事情,在大户人家都是内宅里女人们计较的。你可不要说是我师兄的意思。反正就是咱们女人们私下里计较的一片好心就行了。要是打着陆师兄的名头,只怕要被人捉了把柄去。让朝廷里那些言官们有话说。”
王氏不解:“咱们本来就是一片好心,那些言官又能说些什么?”
钱如意道:“你不懂。女人们做这件事,那叫顺理成章。男人们要是把心意花在这个上头,那就成了骄奢淫逸了。于名声一千一万个不利的。你可千万要记住。也就咱们自己家人,我才放心。不然这件事托付给别人去做,我还不放心呢。”
王氏跟过葛世文,因此多少知道些风评对官员的重要性,因此顿时就紧张起来:“原来这其中的弯弯绕是这么算的。”不过,片刻她也就自我通透起来:“说也是。寻常里做媒的,也多半是女人们穿针引线的多。如今换成了侯爷家的事,我竟然就糊涂了。你放心,这件事我保管给你办好了。”
钱如意道:“不是给我办好了,是给咱们大家办好了。那北定候可不是咱们家的北定候,是关内一大家伙的北定候。”
王氏道:“你这样说,我心里就更有底儿了。你等好儿吧。”她说完,就向外去了。
赵大妹指了指外头。
钱如意才刚刚不疼了脑袋,又疼了,咬牙道:“让她进来吧。”
那吴婆子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就等着这句话了。因此,也不等赵大妹去叫她,自己就走了进来,望着钱如意就请安:“老奴吴氏,给娘子请安。”
钱如意睁大眼睛装糊涂:“你找我有什么事,尽管说。”
吴婆子道:“是这样。您看咱们姑娘到家也有些日子了。您看,是不是也该定个日子,给娘子您奉茶啊。毕竟,大家一个院儿里住着,有个名分大家走动也方便些是不是?”
钱如意从赵大妹手中接过热水来,喝了一口。别看她表面平静的很,跟在计较这件事似的。其实内心里她什么都没想,就觉得头疼了。
吴婆子看她怔怔的只管出神,实在等不及唤了她一声:“娘子……”
钱如意抬起眼皮:“你别催啊。我这不是在计算日子吗?我师兄整日忙的不见人影。我都抓不住他的。这个大家日日都见到了,也不是我说谎,故意找借口。我总算一算,看他什么时候休沐。”
吴婆子躬身道:“陆大人公务繁忙,奴才们都有眼睛看着呢。日常里咱们也多承蒙娘子的照拂,咱们嘴上不说,心里感激不尽的。也正是如此,所以娘子也别怪姑娘们沉不住气,自己不知道尊重,巴巴的来问娘子日子。实在是咱们看着娘子一个人,里里外外的实在辛苦。等姑娘们有了名分,也好替娘子分担、分担。”
钱如意道:“你也来家里有些日子了,须知我不是那多心多意的人。女人嫁人那人,那是一辈子的大事。我不言语并不是轻视谁,却正是重视着你们姑娘呢。不肯潦草的委屈了她们。要是学那没规没矩的,就让你们姑娘伺候了我师兄去,也只是她们自己不好看,于我却是没什么大碍的。”
吴婆子闻言,连连点头哈腰:“娘子说的对。是咱们考虑不周。”
钱如意道:“这么着吧。我师兄的时间实在不好掌握,等我回头问过他的意思。抓紧的让他空出个时候来,咱们再商量。成婚入洞房,不是别的什么事情,我能干的代劳了也就罢了。这种事,我就是有心,也没那本事是不是?”
吴婆子张口结舌:“这倒是。”
钱如意摆手:“你有事忙去吧。我就不留茶了。”事实上,也根本没人要给吴婆子倒茶的意思。钱如意这里,她自己想喝茶还得自己倒呢。
吴婆子只好告退出去。
钱如意见她走了,这才轻舒了一口气。
赵大妹低笑一声:“早就知道你嘴巴厉害,果然风采不减当年。”
钱如意翻个白眼:“你以为我愿意和人斗嘴?你听听她那话说的,有了名分好帮我?我有什么要她们帮的?真要有心,她们走了多好,我还清净些。”
赵大妹问道:“你今天还出去吗?”
钱如意点头:“如今家里人多起来,再住在这里也不方便。”她没说的是,最主要她不想看见小七。
那天小七走了之后,第二天是来看了看七嫂,也没说什么多余的话。但是,现在的状况是。家里来了俩大姑娘,小七一个大男人不好进进出出,正好给他找到借口,天天宿在那俩妖精那里。
钱如意又不能说让七嫂回自己家里去住的话,好像她要赶人一样。因此,她就萌生出要整个房子的念头来。
地方她都想好了。就在县衙前头不远处。
那里原来是郑学监的家。后来不是出了事情了么,被一把火烧了。钱如意就想在那里建个房子来居住。经略司这边,现在人很多。钱如意不大喜欢。
还有一点就是,那片被火烧了房屋,在世人眼里看来,属于不吉利的地方。因为,那里不光被火烧了,还从井里打捞出了死人。
钱如意为什么不在乎呢?她穷。
正是因为这里晦气,别人都不要,因此低价就十分的便宜。钱如意都打听好了。像经略司附近,原先一文不值的地方,现在都炒到几十上百两银子一个宅基地了。县衙前头这片,同样的价钱能买下所有被火烧毁的地方。
她没钱,还想整个大一些的地方。关键是,还不能太热闹了,也不能太偏避了。太热闹了,钱如意嫌吵,太偏避了,她这副小身板,金山县又才闹过匪患没多久的,她害怕。
寻遍金山县周边,顶数县衙前头这块地最合适。
钱如意今天准备去找葛世文,拿买地的文书。
葛世文虽然不是钱如意的外婆生的,可也是钱如意的舅舅。有关系自然好办事。她径直从县衙的后门进到后衙里去。
才走进去,就见下人们正在忙碌着掌灯挂彩。二太太身边的婆子看见她,连忙笑着迎了过来:“表小姐来了。您现在都是经略使的夫人了,怎还是这样随性呢?身边连个人都没带。”
钱如意道:“我习惯了。”又望着那红彩问道:“家里要办喜事?”
那婆子笑得合不拢嘴,点头道:“可不是。前些日子,我们家老太太不是新挑了几个人来吗?”
钱如意恍然:“这是我舅舅准备纳妾了。”
那婆子笑道:“是呢。老太太本来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去给您报喜。可巧您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