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忍了忍没忍住:“如意,不是我这个当哥哥的说你,你现在好歹也是官太太,家里怎么能管成这样呢?”
钱如意最不愿意听这个,反问道:“怎么了?”
小七看了看屋子里的人:“你要是在不知道该怎么管家。我把你二嫂子叫来,让她帮你。”
钱如意一怔,之后才明白过来,小七口中的二嫂是谁。她本就对小七停妻另娶的事情愤然于胸,闻言冷哼一声:“亏得你还好意思说我不懂规矩。我问你,我那个二嫂是哪条路上来的?”
小七一哽:“她是我在京里娶的。”
钱如意反问:“自古男女成婚,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别娶娇妻,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小七道:“当初我们兄弟离家,原就说好了是逃命去的。这般情况之下,哪里去寻父母之命去?”
钱如意道:“那你是有媒保的了?要是没有,那就是苟合,奸夫**。”
小七闻言,顿时大怒,指着钱如意:“你怎么说话这样难听?那可是你嫂子。咱爹娘不在,长嫂如母。你可真是,越大越没有规矩。我看就是缺挨打。”
钱如意指着门外:“我嫂子现在那屋里,哪里又冒出来个不要脸的,也敢让我叫她嫂子。她倒不怕天上下雷劈死她个狐狸精。”
“你再说一遍?”小七站起身来,作势就要打钱如意。
钱如意是不会站在那里给他打的,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喊:“那女人就是狐狸精,就是不要脸。”
陆子峰总不能站着看自己媳妇儿被大舅哥打,伸手拦住小七:“你消消火,如意她一向那样,心直口快的,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小七闻言,立马调转了枪头:“陆先生,我怎么听着你这话里有话啊?”
陆子峰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小七指着跑到外头的钱如意:“你给我等着,这事没完。”
钱如意仗凭着这会儿人多,知道自己必定挨不到身上大的,出奇的胆大。毫不示弱的叫道:“你没完?我还没完呢?你以为随便整个女人就是我嫂子了?她也配?”
陆子峰见她说的不像话,呵斥道:“有孩子在呢。”
“孩子在怎么了?大人办的事儿还不如个吃屎孩子呢?凭什么就不能让孩子知道?”
小七听了,又要冲过来打她,却被陆子峰死死的抱住:“七哥,息怒,息怒。”
小七恨怒道:“你就惯着她吧。你是不知道这丫头的。给她点儿脸面就等蹬鼻子上脸,满天底下都装不下她的霸道。”
话音未落,忽听桌子上砰的一声。
小七和陆子峰下意识的转头望去,只见一向不大和大伙儿一起吃饭的胡大郎,不知何时坐在了桌子前,手中握着一个粥碗。刚刚那一下,就是他将粥碗磕在桌子上发出的声响。
小七顿时就不乐意了:“你想干什么?”
陆子峰连忙阻止他:“七哥,七哥……”但是已经晚了。
只见胡大郎慢悠悠掀起一线眼皮儿,双眸之中仿佛隐藏着两潭漆黑的潭水:“七哥,你今天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用这样拐弯抹角的。说完了,咱们大家好吃饭。”
小七道:“我有什么要说的?”
胡大郎伸手捏起筷子:“那就吃饭吧。”说完,真的去夹菜来吃。
小七跌目:“你还真吃啊。”
胡大郎瞟了他一眼:“你说呢?”
“那……你们这……太没规矩了些。”
胡大郎轻笑一声:“七哥,不是我笑话你。你低头看看,自己脚上的泥巴洗干净了没有,要是没有,赶紧去洗洗。”
“你这话什么意思?”
胡大郎道:“你来我面前讲规矩,不是自取其辱么?真要讲究起来,八个你绑起来,也没有爷门房的孙子懂得多。”
小七道:“你怎么骂人?”
“骂你了吗?”胡大郎将眼皮一掀,那叫一个波光潋滟,风姿卓越。没办法,长得好看的人,就连吵架都好看。不过,长得好看的人,说话可就不见得好听。他一语刚刚说完,紧接着就说道:“倘若你认为我是骂你。那就算是骂你了吧。”
小七的脸都要被气白了。
胡大郎将口中的菜咽下去,站起身来:“我吃饱了,你们自便。”而后转身,经过陆子峰和小七身边的时候,冷冷的望了一眼,眼中的不屑,就差拿毛笔写在眼皮儿上了。
小七看着他悠然回屋的身影,气得跳脚:“你傲什么傲……”说完气呼呼的走回饭桌前准备吃饭。一眼看见胡大郎怼在桌子上的
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真想要将那碗拂开,谁知手碰到碗上,那碗非但纹丝儿没动,反而将他的手碰的生疼。
小七这才发现,那碗的小半边嵌进了桌子上。
小七伸手用力一拔,才将那碗扒出来。他拿着那碗看了又看,确定那就是个普通的碗,毫无奇特之处。
就在他惊讶之时,小白走过来,从他手中将那碗拿过来,啪的一声,又给拍进了桌子里。
小七讶然。小白望着他似笑非笑道:“我也吃饱了,你慢慢吃。”说完也走了。
剩下个阿青站在那里:“那个……我不饿……”跟着小白出去了。
小七尴尬的坐在那里,抬头看向陆子峰。
陆子峰无奈道:“七哥,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小七道:“我这不是看你这日子过得一塌糊涂,想要替你归置,归置嘛。”
陆子峰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心思。是你自己做了错事,感到尴尬,这才想要拿着我们这些人作伐。可是七哥啊,你也不想一想,咱们家里总共就这几个人,你怎么忍心因为一个外人,来难为咱们自己人?”
“哪个是外人?”小七有些不乐意了:“那也是我明媒正娶的老婆。人家可还是豪主家的闺女呢,那规矩礼仪学的,可是咱们这些人不能比的。”
陆子峰无语:“我也不饿,你自己吃吧。”起身也走了出来。
钱如意正在院子里犯愁,她有心走去劝慰七嫂,临到门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在院子里转圈。
陆子峰冲她使个眼色,意思是,怎么样了?
钱如意摇摇头,不知道。
陆子峰眨了眨眼睛,你去看看?
钱如意皱了皱眉头,我进去了说什么啊?
陆子峰迷了迷眼睛,还是去吧。
钱如意轻吐了一口长气,好吧。
这一番交流下来,两人谁都没有说一句话,但各人的意思,都在不言而喻中。
钱如意提起裙角,伸手扒住门框,又转头看了一眼陆子峰。
陆子峰冲她点点头。钱如意这才靠着门框,迈着小碎步,挪进了门槛里:“嫂子……”
七嫂坐在床沿儿上,偏着头不看她。
钱如意挪到她面前:“嫂子,对不起。”
七嫂还是不理她。
钱如意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撩起裙摆,双膝跪倒在了七嫂面前。
“你这是干什么?”
七嫂吃了一惊,伸手就去扶她。
钱如意看见她哭的红肿的双眼,眼眶一酸就留下泪来:“嫂子,对不起。”
姑嫂二人抱头便哭。两人哭了一会儿,哭累了才各自收住眼泪。
七嫂红肿着眼眶道:“我想了一夜,也想明白了。谁让我就是个穷木匠的女儿呢?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还好我有丫丫,不然,我都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说着,又忍不住要哭。
钱如意拉着她的手,紧挨着她坐着:“你莫要这样想。才刚我哥竟然想要给我们都立起规矩来。我们就给他来个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就是那外头的没来,倘若她来了的时候,你看我怎么替你收拾她。”
七嫂摇头:“算了,算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什么都不想了。以后就一心一意,傍着你们两口子过日子吧。”
“那可不行。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替丫丫想。看我哥的样子,他在京里的日子,定然过得不错。他的家业,也有你和丫丫的一份,凭什么就要便宜了那外头的,苦了你自己和孩子?你别怕,到时候只管听我的。我还不信了,我治不了一个外头的野女人。”
七嫂担忧道:“你看你七哥的样子。他的心一径被那女人迷了。我知道你的心就足够了,免得你再被你哥骂起来。”
钱如意道:“嫂子,咱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我是什么样的脾气秉性,您还不知道吗?我怕他?我那是给你面子,不和他一般见识。你别管,且等着瞧。只要那外头的女人敢登门,我要她好看。”
七嫂搂着钱如意的胳膊,几乎将多半个身子都依靠在她肩膀上:“如意,我有你这样一个小姑,真好。”
钱如意道:“以后,你就是我亲姐姐,我就是你亲妹妹。谁欺负你,就是欺负我。我和她没完。”
两人在屋里又坐了一会儿。钱如意的肚子咕噜噜叫唤了两声。
她就是这样,一餐不吃就饿的走不动路。
七嫂听见了,这才想起今天没有做早饭,于是站起身道:“哎呀,我竟然把早饭给忘了。”
钱如意拉她:“你不用管,有人做了。”
“家里一共就咱们几个,我不做,谁能做呢?”
不怪七嫂这样讲,钱如意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说起做饭,充其量生的做成熟的已经很了不起了。所以,七嫂一向不指望她。
事实上,钱如意确实也没想起来要早起去煮早饭这个问题,这时七嫂问起来,她也纳闷儿。
早饭到底谁煮的?
陆子峰?
胡大……那就不用想了,根本不可能。
小白?
阿青?
陆子峰的做饭水平和钱如意不相上下。今天早上的饭菜,虽然钱如意没来得及吃,但是一看那样子就知道不是陆子峰做的。胡大郎就更别想了,他一向是被人伺候的,从来就不会伺候人。
小白和阿青估计使剑比使菜刀麻利。
这不是奇了怪了嘛。
俩人这里正奇怪呢,就见王氏双手托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一个冒着热气的砂锅,三个小碗儿。
七嫂见了,连忙站起身来接她:“你怎么起来了?”
王氏自从那案子完结,就生了一场病,迷迷糊糊,昏昏沉沉,可谓几生几死。平日里,一向都是钱如意和七嫂换着班儿的照顾她。只因她病得沉重,所以,钱如意和七嫂才都没往她这里想。
王氏见问,笑道:“我不起来,难道还一直睡下去么?我睡的已经够久了,再不起来,不用你们嫌弃,我自己都要嫌弃自己了。”
她这一笑,仿佛春风拂散乌云,重新又露出明媚的阳光来。只不过,七嫂这时却无心替她高兴,面上依旧沉沉的。
王氏见了,从砂锅里盛出一碗喷香的鸡汤,先递到她手里:“要我说,这世界上的事,再大都大不过自己个儿。吃饱喝足养好了自己的身子是正经。就连那亲生的,也有指望不上的时候。你说呢?”
七嫂点头:“你说的,我都懂。”
王氏笑道:“我就知道,你必然是懂得。要是换了那糊涂磨不开的,我才不费这心劲儿给她熬鸡汤。”她说着,又盛出一碗来递给钱如意:“你尝尝,我好久不做了,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钱如意接过去尝了一口,冲她伸出一个大拇指:“比七嫂做的好吃。”
王氏笑道:“那是。我可是豁的出去的,尽捡着好材料用。哪像七嫂啊,你看看她穿的、戴的,哪里像个年轻人的样子?常言说得好,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年轻时候不打扮,也不知道到了什么样的年纪再打扮?”
她一边说,一边也给自己盛了一碗鸡汤,单手端着,俏生生站在那里:“赶明儿外头太平些了,我带你们两个出去逛逛,买一些鲜亮的好料子,把你们好好打扮一下。”
七嫂道:“那要多少钱啊。”
王氏翻了她一眼:“钱是什么?钱是王八蛋,该花就得花。你要舍不得,可有人舍得。到最后,苦了你自己,便宜了外人。傻不傻?”
钱如意附和:“这话说的对。我赞成。”
三个女人在屋里,一边喝着鸡汤,一边胡聊海侃。正说到热闹处,阿青从外头探头进来:“你们三个在聊什么?”
钱如意看见她,顿时就有些笑不起来。
王氏见状,笑着向阿青道:“我们聊的话题,你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