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苑,深处,一座清幽的院落。
大概因为禁苑这一片区,驻扎有神策、羽林等拱卫京城的禁军,这里少有禁苑内闲杂的宫女太监经过。
驻扎这里的禁军即使日常操练,也和院落拉开了很长一段距离。
熊远目送刘辰星离开后,就从马坊一径疾步行到这座小院。
整座院子都有身穿铠甲的护卫守卫,他们显然认识熊远,见熊远一人过来,纷纷恭敬行礼。
熊远就一路如过无人之境,穿过重兵把守的院门,来到第一进院落中。
依然无需守卫在正堂廊下的护卫禀告一声,熊远就宽鞋登堂,在堂下叉手一礼,言简意赅的回道:“回大王,刘女史选了赤离,现已离开禁苑。”
沈仲夷独坐正堂前方的长案后,他早已用过午食,正低头看着一卷轴,一旁还堆着一垒卷轴,闻言放下卷轴,凤眸瞥向熊远,勾唇轻声“哦”了一下,道:“她可是看上赤离品种不如那两匹进贡的汗血宝马?”
询问的句式,语气却是肯定。
但熊远还是回道:“回大王,刘女史正是看中赤离品种平凡,算不上血统优良的名驹,故才选赤离为坐骑。”顿了一顿,事无巨细地又禀告道:“属下恐刘女史选后会后悔,又再三与刘女史确认过,但刘女史只对汗血宝马有些许好奇,却在小人说了赤离乃杂交的匈奴马后,更加倾向于赤离,并说选择赤离,就是因为赤离非名驹,不会引人注目,方便其行事当差。”
这是刘辰星会做的选择。
沈仲夷遂说道:“这倒是附和她的性子,闷声不响地好行事。不过这也就是以前了,她没一举成名天下知之时,还可以这样。如今是圣人开女科举以来第一位榜首,圣人又颇为看好她,有栽培之心,现在多少人盯着她,岂是低调能行的。就在成为殿试第一名的时候,长安里稍微有点门道的,早就将她的身家背景探查的一清二楚。就说她那个火锅食肆,谁不知道她才是幕后东家。”
说到这里,沈仲夷蓦地一停,目光越过堂下的熊远,看往院子里。
半晌,沈仲夷兀自勾唇笑了,却是笑不及眼底,道:“既然闯入了,又岂容脱身。”
又是一句询问的句式,语气却没有丝毫的不确定。
熊远对于沈仲夷这句意味不明的话语,自不能表态什么,也知道自家大王后面说的这番话,没有询问自己的意思,他就低下头,听候吩咐。
沈仲夷收回目光,看向沉默的熊远,又问道:“你可和她说了赤离的来历?”
熊远这才略微抬起了些一直低垂着的头,道:“属下和刘女史提过,赤离乃大王在野外偶然获得。”又是一顿,才说道:“但是并未提及赤离和大王的坐骑玄离,是当初大王一起在野外偶得的,是以刘女史并不知道赤离和玄离一样,还是小马驹时,便由大王亲自养着。”
难怪还是选择了赤离,原来不知道他还有一匹坐骑名玄离。
沈仲夷想到刘辰星骑行了赤离一段时间,发现赤离、玄离两匹坐骑之间的渊源,嘴角不由微微一翘。
却不及人发现,已然如常,沈仲夷点头道:“我知道了,一个时辰后,再回城。”说罢,不再言语,重新低下头,执起手中的卷轴阅览,为明日的正式稽查了解情况,以做万全之备。
熊远一见,便会意,又是叉手一礼,默契地躬身低头退了下去,在正堂门外一站,右手把着腰间的长剑,就一如平时般为沈仲夷护卫左右。
一时,院子里又恢复了先前的静谧。
午后,秋老虎还在发着威,院子里一片白晃晃的太阳光,好在院子四下遍种参天古木,树冠如云,在院子两边投下了斑驳的阴影。
秋蝉就在这样的光影斑驳的院子里,不知疲惫的吱吱叫着,让这个静谧的院子终于有了些许喧嚣,却更显得静谧而冷清。
一座院子里,只有堂中看资料的男子,以及冰冷肃穆的铠甲护卫。
没有禁苑里的安静,长安城里开市不久,正是摩肩接蹱,人声鼎沸。
禁苑总监处事周全细致,见刘辰星牵了赤离离开,原来还有一匹坐骑要带走,就安排了一杂役太监帮刘辰星牵马,不然刘辰星马术如何也不知道,若是普通骑一匹马牵一匹马就是不易了。
刘辰星自认为马术平平,当然接受了这个好意,让杂役太监用她原来的坐骑,二人一起先回了道政坊把小棕马放回家中,她这才骑着全新的坐骑赤离,在人流中缓慢地向城南曲江而去。
就在刘辰星前脚刚离开道政坊,转眼就有一个着棕色布衣的中年男子挑着扁担走了过来,一身装扮一看就是走街串巷的小商贩。
估计看刘家宅子院门比起周围的高门大户看上去普通一些,他也敢大着胆子去敲门了。
“咚咚”扣门声响起,商贩就喊道:“有人么?自家做的栗子糕,不好吃不要钱。”
才送走女儿,正要把小棕马牵回马厩,人也就刚走过荷塘,还在第一进院子里,不偏不倚刚好听到商贩的叫卖声,柳氏不由一讶,“道政坊住的多是达官贵人,住了好几月,也不见有扁担郎走动,这会怎么有人了?”
疑惑归疑惑,可丈夫刘千里就在一旁牵着马,如今吃食最精贵,万一是真的,岂不是可惜?
想着,柳氏就看了丈夫一眼。
夫妻俩二十多年的默契,柳氏这一眼,刘千里自然明白什么意思,当即松了缰绳,跟着柳氏一起去了院门口。
“吱呀”一声打开院门,柳氏正要一句“可是卖糕点的”,就见来人是一身着七成新衣裳的中年男子,话语就是一停,转了话语,迟疑道:“你是……?”
似乎没想到开门的是一位中年美妇人,一旁的中年男子也算是相貌堂堂,不由一怔,却也反应快,立马就笑道:“娘子可要买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