撬门别锁，这是利奥很多年前，从一个来自南联盟的……朋友那里，学到的本事。他最初只是出于好玩，不过这技能确实帮过他两次忙。

顺便一提，他把钥匙忘在家里进不去屋的次数，也是两次。

虽说很久不鼓捣锁，手生了许多，但好在这把锁并不复杂。不到一分钟，办公室的门就松动了。

他快速扫视左右，没人，便推开门，一步踏进去，马上把门关好。

这里与其说是办公室，不如说是卧室更为恰当，摆设相当简朴。靠墙的书架，床边的书桌，两张椅子，墙角的衣架，还有软乎乎的床和一堆生活用品。

明媚的阳光斜射进来，给房间增添了一道合适的光亮，让这些木制的家具，浮现出温暖的颜色，就像它们曾经在树林中沐浴阳光一样。

只看这个环境，不难想象房间的主人，一定是位潜心治学的长者。

而就是这样的长者，居然能成为泄露机密的人。一想到这，利奥又怀疑起罗洛夫说的话。

可他也明白，老头无论说不说正事，都不会开玩笑。

“算了，赶紧办完事走人要紧。”

随便看两眼，利奥很快给手中的窃听器选了个好位置。书桌底部与桌腿的夹角，这是手很难碰到的地方，应该不会被发现。

装好窃听器，利奥一刻不停，快步走出房间，把门关好，再用开锁器把门锁弄回反锁的状态。

这可比开锁要难。利奥稍稍蹲下，聚精会神，仔细听锁里的声音。

“你干什么呢，利奥？”

“啊！”

利奥惊得喊出了声，一转身，后背撞在门上。

“安，安多拉，你怎么在这……”

“是老师让我来的，他说有本笔记忘了拿……话说你在老师办公室里干什么？”

后一句话，安多拉问得很严肃。就算是利奥，也不能非法闯入别人的房间，更不用说是老师的房间。

什么事和老师挂上钩，安多拉会马上收起平时不太正经的表情，让人知道他生气的样子。

这下是无论如何都瞒不过去了。利奥的眼神四处游走不定，想着怎么编个理由。安多拉又是一瞪眼。

“别跟我编谎，利奥，要是你不打算说……”

“打住打住，我说，信不信就由你了。”

“先说来听听。”

“简单地说，是老头子让我这么干的。”

“罗洛夫爷吗？”

“是啊，他要我在教授房间里安窃听器。”

“窃听器？窃听老师吗？为什么？”

“这个，你还是去问老头子吧。”

安多拉将信将疑，盯着利奥看了一会儿，用特里克夫给他的钥匙，把房门打开。他想先完成老师交代的事，再去找罗洛夫问个清楚。

一进屋他就愣住了，桌子光秃秃的，没有什么笔记本。安多拉又在书柜上翻了翻，还有抽屉，同样没有找到。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把怀疑的目光投向利奥。

“别瞅我，我没动，真的，安完东西我就出来了。”利奥赶紧解释。

安多拉知道利奥的性格。他要编一句瞎话，得想上半天。这么说，笔记本确实不在房间里。

“窃听器在哪？”他转过身。

“桌子下面，靠近那个桌腿，你可别卸下来啊。”

顺着利奥的手指，安多拉摸到了窃听器。他很想就这么直接拽下来，警察居然怀疑到老师头上，简直不可理喻。

但，好像也不能这么说。

安多拉直到特里克夫的习惯，或者说只要看这屋子就能明白，特里克夫习惯把书籍安排的井井有条。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他总是记得很清楚。

忘带笔记本，这没什么。但忘了笔记本在什么地方，确实，有点，不像他平时的样子。

安多拉握着窃听器的手，慢慢放下去，利奥心里的石头也跟着一点点落地。

“那，我先走了？”

“你走吧，我也得先回老师那里。”

听了安多拉的话，利奥赶紧逃走。等安多拉出了办公室，走廊里已经没了利奥的影子。

他锁好门，回到四楼的会议室，特里克夫身边。屋里的人正安静地看手中的资料，他俯身在特里克夫耳边低语。

“老师，屋里没有笔记本。”

特里克夫眉头皱起来，又马上舒展。

“哦，那可能是我放在别的地方了。没什么别的事吧？”

“……没有。”

回答这个问题时，安多拉略微犹豫，他用一个转眼珠的动作掩盖过去。

“行，你去忙吧。”

“好的老师。”

安多拉不动声色地走出会议室，他心中的怀疑扩大了。

这语气，说不定，老师只是想让自己去趟办公室，看看是不是有人。

“难道老师真的有事？”

自言自语的安多拉一边下楼，一边拨通罗洛夫的电话。

*****

十几分钟后，南门外不远，还是那辆轿车，前面还是坐着罗洛夫，后面还是利奥。

只是他旁边又多了个刚知道学校有事发生的人。

安多拉迫不及待地问起特里克夫的事，罗洛夫则用警告利奥的话警告了安多拉，要他不得外传，安多拉连连答应。

接着，他就听到了利奥听过的那些话。

“这，就是说，老师涉嫌泄密，而且事关秋山……不，是整个国家！？”

安多拉的声音急剧升高，罗洛夫报以平淡的回答。

“往大了说，确实如此。”

“但是，但是怎么就能确定是老师有问题？”

这句话罗洛夫没有回答，而是把两张纸扔给安多拉。

“这是警方审讯特里克夫时，认为其回答有假的部分，加上警方判断写出的报告。你比利奥聪明，看这个，比我说要更快吧”

接过报告，安多拉一行一行地阅读，每个字都不放过，比他检查学生的作业还要认真。

可他看得越认真，就越紧张。里面所有的描述，都把怀疑的矛头指向了自己的老师。

“可是，罗洛夫爷，这些都只是怀疑，没有证据！”

“是没有证据，所以才派他去了一趟。”罗洛夫指了指利奥，“明明自己说什么不想把安多拉卷进来，结果还是搞砸了！”

哑口无言的利奥撇撇嘴，看向窗外。安多拉望着手里的报告，不发一语。

警方的确没有证据，但这报告上怀疑老师的理由完全说得通，自己一个局外人，不能妨碍警察工作。

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罗洛夫爷，监视老师，也让我来帮忙好吗？”

“你确定？”罗洛夫反问道。

“我是他的学生，我有这个义务，确认老师是不是真的……总之，拜托了。”

“随你便。”

“等等老头，你这样……”

利奥的反对意见被罗洛夫打断：“本人有这个意思，我没理由拒绝吧？安多拉，你去把你的车开过来，我告诉你怎么做。”

“知道了。”

安多拉下了车，走出去几步，才想到没关车门，又折返回来把门关上。

看着他那样子，利奥忍不住把气撒到罗洛夫身上。

“你是成心的吗？这不是刺激他吗？”

“蠢货，我这是帮他。”罗洛夫不客气地说，“他的脾气你还不知道？跟特里克夫扯上关系，那就一定要亲眼确认。要是我拒绝，他说不定会自己想办法去接触真相。影响警察不说，他自己也很危险吧？”

顺着话一想，利奥也觉得在理，便不再坚持。

只是还有个问题他想不通。

“话说回来，那个教授为什么会帮外人泄密？”

“这大概和去年那件事有关吧。”

“什么事？”

“去年年末，不是有一段时间，关于特里克夫发表的一篇论文，涉嫌作假和抄袭，被炒得沸沸扬扬吗？那时候特里克夫一直没表态，任由事情升级。各路媒体持续跟踪，毕竟这所学校的历史学院很有名嘛。”

“后来呢？”

“后来？从某一天开始，关于此事的传闻全部消失，无影无踪，很神奇吧？”

利奥狐疑地挤挤眼睛，他不止一次听说，秋山市长操控媒体，封锁消息的事。

“不会是你又干了什么吧？”

罗洛夫点了根烟，放下车窗。

“我可没闲到去管老学究的面子。不过现在想想也对，如果当初我帮他摆了事，也许他就不会被人抓住把柄。”

“教授就是因为这个被人要挟了吗？”

“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件事。”

利奥耸了耸肩，觉得不可思议。只因为一篇文章就出卖学校，他一点都不理解。

但，就和安多拉有义务确认老师所作所为一样，自己也有义务帮好友这个忙。

*****

安多拉的轿车停在了距学校南门500多米远的空地上。从上午和罗洛夫说完话开始，他和利奥两人就坐在车里，监听特里克夫办公室内的声音。

除了窃听器，还有两个警察在特里克夫办公室的窗外巡逻。特里克夫的车上也安了发信器，发出的信号可以由一块巴掌大的接收器接收，这台接收器同样能接收窃听器传来的声音。

现在它正在利奥手里。

特里克夫在午饭前回来一趟，又很快出去了。午饭过后一直呆在屋里，到现在，晚上5点多。

这期间来过几个人，给特里克夫送东西。老教授还出去上了两趟厕所，每次都是两三分钟，属于正常时间，这些都被监控室的警察看在眼里。

再就是屋里的沙沙声，可能是写字或者翻书之类。总之，利奥他们想要听到的声音，始终没有出现。

直到晚上5点45分。

“喂？”

特里克夫的声音传出接收器，像是在打电话。放躺座椅闭目养神的利奥坐了起来，站在外面散心的安多拉也回到车里。

“是不是可以了……我这边准备好了……是，资料和磁盘我现在去拿，你帮我一下……好，我知道了……”

说话的声音到这里中止，然后是脚步声和关门声，屋里归于平静。

就跟车里一样平静。

利奥看了看安多拉，他脸色煞白，上身前倾，手拄着额头。

“怎么……可能……”

“你还好吧？”

“没事，没事……”

安多拉摇着头，慢慢把脸抬起。

“长痛不如短痛，赶紧把情况告诉老头，让他动手吧。”

利奥说着拿出手机，却被安多拉一把抓住。

“等一下，利奥。”

“干什么？”

“可以先……不告诉罗洛夫爷吗？”安多拉知道自己的要求不合理，他差不多是在恳求好友，“让我先和老师谈谈，说不定我还能阻止他！”

“别傻了，安多拉！说这话你可能不爱听，但那老教授泄密这么久，他怎么可能听你的话，说不干就不干？”

利奥刚挣开，安多拉又一把抢回了手机。

“我会有办法的！我是他的学生，他会听我的话！而且事情还没闹大，只要趁现在……”

“你冷静点，那不可能！”

“你就不肯帮我这个忙吗？”

利奥感到安多拉情绪失控了，他要下车，又被安多拉扯住胳膊。他便改为抢夺手机，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直到外面传来巨大的响声。

轰隆——

来自校园方向的爆炸，打断了两人的拉锯战。浓烟卷起，火光显现。然后又是两声爆炸，几栋楼瞬间被火吞噬。

警察迅速行动起来，所有人都放弃当前岗位，到校园里维持秩序，疏散慌乱的人群。

惨叫声哭号声不绝于耳，师生们连滚带爬地朝校门跑去。

“大家不要慌！朝校外跑！这边这边！”

爆炸有三处，火势蔓延得很快，把周围的花草树木引燃，大片区域化作火海。警察不得不分散开，引导人们逃离火场。

很快，大批出逃的人涌到南门，门前一片混乱。安多拉觉得特里克夫或许会趁乱跑出来，但在乱哄哄的人群中根本找不到特里克夫的踪影。

“老师！特里克夫教授！”

心急的安多拉跑下车，大声叫喊，回应他的只有人们杂乱的呼号声。直到人跑得出来得差不多了，他也没看到特里克夫。

“快回来安多拉！特里克夫逃走了！”

听到利奥的话，安多拉又钻回车里。他看到接收器的屏幕上，一个闪烁的红点，正快速从屏幕中央向边缘移动。

“坐稳了，我们追上去！”安多拉说着发动了车子。

“就我们两个能干什么啊？教授肯定是去碰头了！”

“先追上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