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纪139年5月1日

这几天风平浪静。部队没有作战任务，情报部的家伙也没再来。莉莉被安排到医院忙活，我和托卡尔则清闲得很。活干完了，剩下的时间都陪着莉莉。有时候到医院帮忙，有时候干脆在基地里四处转悠，或是到卡托兰纳采购。

再过几天，莉莉会被派到【红松林镇】，呆上几个月，我们要帮她准备些必需品。

红松林镇是银翼军的一个补给站。当年银翼军进驻后，和一些当地人达成了协议，在他们允许的情况下，将部队驻扎在村子或者小镇里。最初是为了保护平民的安全，后来成了军队和当地人之间沟通的桥梁。

有时军队为了快速获得补给物资，会直接从当地人那里购买，或者以物换物。时间久了，军内一些军火和药品，也囤积在那些村子和小镇里，它们变成了银翼军的补给站。附近战斗发生时，可以快速补给部队。没有战斗时，还能给当地人提供医疗救助。

在这片荒凉而动乱的土地上，看病是一个大难题，出于这个原因，有一部分当地人愿意帮助我们，但更多人选择拒绝。他们早已厌倦了战争，不想再被牵扯其中。无论是恐怖分子还是维和部队，在他们眼中，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

时间是1110，大概。

因为我有半天没看表了，一直盯着眼前的托卡尔。我们正戴着手套，在没人的搏击训练室里对练。每天1020左右，上午士兵们的搏击训练结束，后勤会派人清点和检查器材。我和托卡尔常常利用这个工夫，到训练室比划比划。

也不能说没人，莉莉正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还不时喊着加油。

“今天比平时还来劲啊，阿克亚。”

托卡尔挑衅地说，跳着碎步，时而晃动身体，时而左右平移。要在平时，我们都是点到为止。但今天不一样。

“偶尔认真一下怎么样？”我回敬道。

“哈哈，是不是莉莉在这让你兴奋了？”

我竟然一时语塞，这小子什么都敢说啊。我打赌我没那个想法，但为什么有一种被说中心事的感觉？

莉莉倒是捡了个笑，顺着托卡尔说了句不知道是不是玩笑的话。

“被两个男人争抢，真是女人的荣幸呀。”

这俩人一唱一和，笑得那个开心。我是完全笑不出来，心里只有一团乱麻，干脆抢上一步，冲托卡尔挥出拳头。

托卡尔从容招架，我们很快斗在一起，拳脚交错。托卡尔的动作干净利落，但我今天的状态也不是盖的，和他打得有来有回。

忽然，我抓住一个机会，让过托卡尔挥出的拳头，夹住他的胳膊，顺势移腰靠近，施展过肩摔。

但把他背起来的瞬间我才意识到，自己太着急了，抓得不够紧，摔得也不够利索。托卡尔在半空中调整姿势，没有被摔倒，而是双脚顶住地面。

他反过来两手抓住我的胳膊，借助被摔下去的力量一拉，我的身子不由得前倾下去。托卡尔就用这悬浮的姿势，抬起一只脚，踢向我的脸。

我赶紧用力挣脱，才躲开托卡尔的反击。托卡尔手一撑地便站起来，很轻松地朝我笑着。

“嘿，刚才那下挺够劲。”

“我也不能输得太难看不是？”我甩了甩手。

上午的练习就这样结束了，到最后我们平分秋色，我是这么想的。莉莉怎么想，我不知道，因为她总是在笑，像一个看着弟弟们打闹的姐姐。

唉，要是能一直这样，不发生后面的事，该有多好。

*****

中午我们三个准备到镇上买点东西，顺便吃个饭，杰德不失时机地出现，在西大门那里拦住了我们。

“不好意思，小伙子们，有事干了。”

莉莉有点不开心地摇晃脑袋，按着托卡尔肩膀的手也放了下来。

“要紧事？”

“相当要紧，对不住啦，要不要我找别人替他们去？”

“不用了少校，换成别人我还不习惯呢。”

杰德哈哈一笑：“这话要是传出去，不知道有多少小伙子要伤心咯。好啦，你在这等等，我很快就把他俩还给你。”

和莉莉暂时告别，我们跟着杰德去了上校的办公室。投影屏还是早早就展开，呈现出一张地图。

这次，是区域c，阿尔法地区的东北部，靠近阿杜拉尔，正是“毒蛇”最经常出现的区域。没有多余的话，上校开门见山地说起了任务内容。

早在米亚里共和国刚独立不久，一些嗅到商机的军火商和雇佣兵陆续进入阿尔法地区。那时米亚里正面交火的力量还不足，所以很欢迎军火商的合作。而分裂后阿杜拉尔也希望减少进一步的损失，便积极使用雇佣兵投入战斗。

虽然两国的冲突已经结束，但只要这片土地没有彻底太平，军火商和雇佣兵就有兴风作浪的空间，把握他们的动向，对我们的维和很重要。银翼军进入阿尔法地区后，就调查了这里所有的军火商和雇佣兵。上校接手此地后，加大了监视力度。

今天的任务，就跟这群人有关。

之前那个反战团体，跟上校很谈得来，他们同意帮上校留意城镇里的异常动向。昨天有人发来消息，本地军火商【埃雷克里阿卜杜雷阿兰奇】，最近经常出现在区域c的【扎耶西比镇】。此人平时很少到那边去，昨天却带来很多人，还一直呆在镇里。

这意味着，他今天可能要做一笔买卖，而买家说不定是“毒蛇”。

“毒蛇”有自己稳定的军火渠道，但情报部一直在追查，给他们施加压力。这种情况下，从本地军火商手中购进一部分常规武器，也是说得通的。

“所以我打算派人去看看。如果有交易，就捣个乱，给那些军火商一个警告。”

介绍完情况的上校，最后说出了任务目标。没什么特别的，过去我们也干过类似的活。

但托卡尔却是抱着胳膊歪着脖子，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情报部知道这事吗？”

“我没打算报告，”上校说，“怎么了？”

“他们可是负责收集情报的指挥部门啊，没他们的命令，咱们怎么出动？得按章程办事，对不对？”

托卡尔说得阴阳怪气，上校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生气。

“等通知他们，再派部队过去，那还不把人惊了？我的想法是，不调动部队，就用你们三个，速战速决。”

“哼，咱们不是被情报部追着屁股咬么？现在还主动露头，嫌凉得不够快？”

“这也是分散情报部注意力的机会。扎耶西比离这挺远，情报部又不知道这件事，也没有向那边指示派遣部队，这个时候‘无名’出现会很安全。即使事后他们知道了，也能多少减轻对咱们的怀疑。”

听了上校的话，我打心眼里佩服他的思维。尽管被情报部缠着不放，但上校依然没有忘记我们有共同的目标。控制“毒蛇”的军火来源，对情报部的工作有帮助。面对敌人，不管内部再怎么斗，该帮忙还是要帮忙的。

这才是成熟军人该有的想法，我有意看了托卡尔一眼。他不再说气话，而是抛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要真是‘毒蛇’的话，我们是炸了那些军火，还是宰了那些蛇？”

“当然是军火了，破坏军火后立即撤离。只要让他们感到这么交易存在风险，目的就达到了。切记，不要把动静闹大，要是让情报部闻到味道就麻烦了。”

上校说这句话的时候，盯着托卡尔。托卡尔装作看不见，眼神乱飘。我知道他只想了解需要干掉什么人，干掉多少。像这种摧毁军火的任务，肯定无法让他满意。

只可惜，我没把这个当回事。不然，后面的事情也许就不会发生。

*****

基地到扎耶西比镇有大约200公里，吃过午饭，我，托卡尔还有杰德就收拾东西出发。

我们先来到卡托兰纳，在一个不起眼的车库里，找到我们的厢式货车。这是专门用于长距离移动的车辆，能装很多东西，也能当临时住所。车是在当地购买的，不易被怀疑。虽然总有居民看到它进进出出，但都以为是银翼军的车。

1240，我们准时出发。司机照例是我，托卡尔坐在副驾驶上，杰德坐在后排，上车就叼起了烟卷，一边检查装备，一边继续给我们训话。

“咱们的目标是破坏军火。我再强调一遍，是军火，不是人头。现在咱们已经被情报部盯上了，凡事都得小心，别留下把柄。”

杰德几乎是一字一顿，还看着托卡尔，可托卡尔在看风景。杰德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

“听到没有，托卡尔？说你呢。”

“知道了。”

托卡尔一只手托着下巴，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也不知道是回答，还是自言自语。杰德正想再说两句，托卡尔打了个哈欠，靠着座椅，眯起眼睛。

但杰德的担心不是杞人忧天，我很清楚。

托卡尔对恐怖分子从不手软，他一直认为打击恐怖分子的最好方式，就是切实削减他们的人数。到阿尔法地区后，他给自己定了个规矩：无论什么任务，一定要干掉几个“毒蛇”的成员才行。

即使那不是任务的目标。

今年1月，我们去解救一个被绑架的当地女子。绑架她的不是“毒蛇”，但“毒蛇”也有人在场。结果托卡尔坚持和“毒蛇”交战，耽误了时间，人质最后被撕票。上校大为恼火，关了他一个月的禁闭，他才收敛了些。

经过两个多小时沉闷的车程，我们进入扎耶西比镇南面的树林，把车停在刚刚吐绿的树枝下。

天还没有黑，凉风吹过树林，周围一个人影都没。看来此地人迹罕至，足够安全。准备妥当，我们穿着便装，陆续下车，给车身盖好迷彩，走进镇子。

扎耶西比镇是阿尔法地区里比较大的镇，有四条主要道路，比卡托兰纳要热闹许多。我们在镇里转了一圈，暂时没看到埃雷克里，杰德便让我们到上校预测的，可能进行交易的地点去监视。三个地方，一人一个。

我来到镇子西面的一间小旅馆外，简单观察了一下，然后在距离旅馆约300米的一座四层小楼楼顶埋伏起来，这是周围最高的楼。

旅馆只有两层，像个危楼一样，破旧得可以。挂在墙上的牌子斜歪着，在风中晃个不停。除了一楼正门里透出灯光，其他地方没有一处亮的。

在上来之前我观察过，旅馆前后各有一个门，我位于旅馆的正面。但是后门那里只有院子，没有出口，如果有人从后门进出，依然会经过我的面前。

埃雷克里会不会出现，什么时候出现，又或者交易是否已经结束，都没关系。对我来说，不动声色地趴在楼顶几个小时，监视下面的情况，轻而易举。只要有吃有喝，我甚至可以呆上几天几夜。

可今天，我刚望了一会儿，心里就翻腾起来，眼前总能浮现出一些东西。

莉莉和托卡尔……

他们是我最好的朋友，看到他们快乐的样子，我也感到高兴本该是这样。

但，这两天的情况正好相反，每次一起出门，我总在想，他们经常通信，他们有说有笑，他们……虽然我们是三个人走在一起，我却觉得他们离我有些远。

这到底是什么感觉？

胡思乱想，让我越发不能集中注意力，就这样不知不觉想了几个小时，直到一阵刺耳的货车鸣笛声，把我的思绪拉回来。

三辆大货车拥挤着停在旅馆门前的小道上，发出很响的噪音。有几个居民从家中走出来，望了望，又回去了。

在车上下来的人中，我一眼就发现了埃雷克里，他又矮又胖，穿着灰色的袍子，围着红头巾，身边有近二十个枪手簇拥着。

他走到旅馆正门前，向旁边一个人低声说了几句，那人就离开了。

他一定是去找买家的联络人，我赶紧通知了托卡尔和杰德。很快，两人去车里换好装备，然后带着我的东西，到楼顶和我汇合。

这时候大概是18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