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莱斯的旅游业,在全世界都有名气。国土从西向东呈狭长形,东部沿海,有数量可观的海滨浴场,以及名为“邪浪”的大潮景观。游客到这个国家,多数都是冲着这个景点来的。
只有少部分,或者说一些富豪,才会进入弗莱斯的西部。那是内陆地区,雨水较少,还有面积不小的沙漠和几座有些孤零零的城市。
但那却是有钱人们的乐园。
新纪136年8月,正值盛夏时节。似火骄阳下,一辆辆押送着奴隶的大货车,开进了摩甘岭。此地位于沙漠南部,以及弗莱斯著名的“赌城”【拉尔维加】以北。
放眼望去,视线里有八成是沙丘,两成是树木的绿色。
车队在一处工地里停下。最前面的车上,下来的是哈斯塔,他去和工地上的项目负责人交接事情。
接着,每辆车上都下来好几个监工。他们将车厢里的奴隶们驱赶下来,有人动作稍稍慢些,他们便骂起来。
这其中,就有已经16岁的凯恩。他和奴隶们来这里,是帮忙建造一栋酒店主楼的,好给到此游玩的客人提供沙漠阳光浴的好去处。
你问之前?当然有过,一直存在到两个月前。拉尔维加两大黑势力由市长主持,在此约战,把酒店打成了沙漠中的残垣断壁。
盖房子要先打地基,在如今建筑作业已经机械化的时代,拉尔维加更倾向于人工作业。从打地基到最后完工,绝大部分都由人力完成。这被称为“手工楼”,是博取更多金钱的手段。
凯恩是地基施工队的一员。虽然也有机械作业,但工地内的奴隶还是超过了200人。监工们不断巡视,准备用手中的皮鞭对付企图偷懒的家伙。
而那些胆敢逃跑的人,则由工地周围的,来自拉尔维加的警察们负责射杀。
*****
今天天刚亮,热烘烘的感觉就笼罩过来。奴隶们垂头丧气地拿着工具,走进变成了蒸笼的工地。
他们已经在这干了一周,光是应付火辣辣的太阳都很吃力,别说是在阳光下劳动了。监工们跟着奴隶一起进入工地,他们嘴里的怨言一点也不比奴隶少。
干活的时候,奴隶们常常想办法开小差,毕竟监工数量有限,没法面面俱到。他们互相掩护报信,争取一切可以争取的时间喘口气,所以监工完全不缺活干。
才半个小时,鞭子就抽响了。
“起来!你这废物!”
一个监工狠狠地抽打一个倒地的奴隶。这个奴隶昨天中暑身体不适,晚饭也没吃好,今天还没恢复,干了一会儿就倒下了。
“求求你了,让他喝点水,休息一下吧。”另一个奴隶哀求道。
“喝水?好啊!”
监工说着挥了挥手,马上跑来两个警察。
“把这两个家伙弄走,让他们喝个够!”
求情的奴隶这才意识到自己多管闲事,但他没有任何机会求饶,就和脱水的奴隶不由分说地被拖走了。
凯恩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他知道监工说的是什么意思。两个奴隶会被拖到厕所,然后灌尿,持续十多分钟或者昏过去为止。
这是哈斯塔琢磨出来的惩罚方式之一,他曾当众自诩这“比其他奴隶主温柔多了”,让奴隶们一阵恶心。
只有凯恩心里清楚,他没说假话。
“被抓去‘喝水’了啊,那两个家伙有够惨的。”
凯恩身边一个奴隶望着被拖远的两个人,同情地说。这人个头比凯恩高,年纪也比他大,名叫【马克】,和凯恩的关系算是不错。
“管那么多干吗?”凯恩边挖边说。
“我得谢谢他俩把监控领走了,正好附近没别人,帮我看一下,我休息休息。”
“行。”
有了凯恩的保证,马克看看周围,把铁锹往地上一扔,坐在木质锹把上,省着屁股被烤熟。
凯恩则是埋头苦干,两手像有使不完的力气。越向下挖越费劲,他干脆脱掉破旧的布衣,一气挖了十多分钟,才稍微停下,用胳膊擦下汗。
然后,把放哨的事给忘了。
“那边那个,快起来!”
不知从哪过来的监工,看到了偷懒的马克。马克吓得连忙起身,但监工已经带着警察大步过来了。
“别装了!你刚才竟敢坐下休息!”监工喝道。
“对,对不起!对不起!”
马克不住地道歉。监工的鞭子却早就挥下,啪的一声响起。
“凯,凯恩?”
发呆的马克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凯恩,这鞭子抽在了凯恩的胸口上。
“你干什么?”监工指着凯恩,大声说着。
“我是替他放哨的,要抽就抽我吧。”凯恩从容地说。
“嚯?还有顶包的?好啊!”
监工坏笑一声,扬起鞭子,啪啪啪啪,往凯恩身上抽了个双人套餐。他抽得特起劲,因为所有监工都知道凯恩是个不错的沙袋。
一顿鞭子下去,凯恩黝黑的身体上,留下了数不清的红印,被阳光炙烤,像火烧一样疼。
凯恩抖了抖眉毛,不吭一声。监工过了瘾,心满意足地离开。惊魂未定的马克看了看监工,又看了看蹲在地上的凯恩。
“不好意思啊,凯恩。”
“没事,是我答应你的事没做到。”
*****
五个小时过去,上午的工作结束,奴隶们回到工地附近的工棚区,一个由成片木屋围成了的四方院子。不少人无法独自回去,只能找人扶着自己。
凯恩也扛着铁锹,往工棚走。挨了顿鞭子的他身体有些过热,但还撑得住。后面跟着马克,他走几步就要用铁锹撑一下。
“真服了你了,凯恩。干一上午活,又替我挨鞭子,居然还走得动道。”
“这不算什么。”
回到工棚的第一件事,马克是躺在木床上喘气,凯恩则是打水洗脸,又举起满盆的水,把自己从头到脚淋透,忍住周身的疼痛,彻底舒服一下,然后就满血复活了。
这也是凯恩体力惊人的地方。无论多么疲劳,只要还能站住,稍微收拾一下,马上就恢复元气。这大概归功于多年的非人待遇吧,真是讽刺。
休息持续两个小时,奴隶们在院里打饭吃饭,吃完饭他们大多无事可作,就聚在一起闲聊。凯恩从不加入,回屋躺在木床上休息。
“再跟我们说说你的事吧,马克。”
一群奴隶把马克围在中间,和往常一样听他吹嘘。马克的嘴能说会道,在工友中间挺有名。他踩着个木箱,满嘴唾沫星子横飞,正跟大家讲他如何从一群债主手中逃出来的故事。
凯恩没理会马克,他知道马克的遭遇,也知道马克正吹着的那段经历的真正版本,这还是马克自己告诉他的。
马克在家乡是个混混,平时四处借贷赌钱,输光了就想办法隐瞒或者跑路。三年前,他又骗了别人的钱,本指望用油嘴滑舌的本领躲过去,没想到碰上个蛮横的主。
对方不听他的话,找人把他一顿暴打。他失去意识被扔进车里,成了债主和人贩的交易品。
院子里,马克越说越来状态,正讲到兴起时,一阵汽车鸣笛声打断了他。
有越野车开进院子,奴隶们都围了上来。那是哈斯塔的车,他在这个时候出现,肯定有什么事情。
躺在床上的凯恩睁睁眼睛,扭头朝人群望去。车离他的棚子不过十米远,他也懒得去听。反正是关于干活的事,回头问别人就行了。
“所有人互相转告,下午开工前,先到工地北面的高台集合!”
车里的哈斯塔留下这句话,然后越野车就带着刺耳的喇叭开走了。奴隶们回去继续聊天。马克则站到工棚门口,朝凯恩喊着。
“凯恩,下午开工前,老东西让咱们去高台集合,有事。”
老东西是奴隶们私下对哈斯塔的蔑称,尽管他才35岁。
“知道了。”
凯恩答应了一声,没了动静。马克摇摇头,感觉和凯恩说话也没什么意思,便回到院里。
其实,凯恩虽然躺着没动,可刚才,他心里泛起了一丝震动。
他形容不好这种感觉。就在哈斯塔打开车门时,车里似乎有气息传来,不像是人,更接近野兽。这感觉让他有了一丝寒意,从未有过的寒意。
心神不宁的凯恩努力不去多想,翻身打起了盹。
*****
工地北面,有一个用水泥搭起的高台,最初是奠基仪式用的,现在成了哈斯塔讲话专用。
下午一点,奴隶们在这里集合。哈斯塔在四个保镖的保护下走上高台,拿着扩音器。
他后面站着一个男子,凯恩看不清长相,但异常笃定,这就是哈斯塔车里的“野兽”,因为他又抖了一下。
这回,他清清楚楚感受到了那个气息。从饥饿野兽的鼻孔里、嘴里喷出的气息。
举着扩音器的哈斯塔望着下面的人群,笑容有些诡异地说。
“今天召集诸位,是要宣布个好事。接下来,你们所有人,都将公平地获得,一个重获自由的机会。”
人群立刻骚动起来,乱哄哄的声音盖过了哈斯塔的话。他拔出手枪,朝天开了一枪,底下就迅速安静了。
“先别高兴得太早,这个机会,需要你们亲手去争取!两个月后,拉尔维加将举行今年的夏季角斗士大赛!其中的死斗赛,你们也可以参加!获得冠军的人,就可以离开这里,去你想去的地方!现在,有没有志愿者!?走上前来!”
这意味着,自由。对奴隶来说,还有比自由更重要,更渴望的东西吗?招募令一出,马上就有二十来人走出队伍,站到前头。
哈斯塔的话,也吸引了凯恩。难得的机会近在眼前。能出去了,能自由了。他深呼吸一下,咬了咬牙。
刚迈出一步,却被马克拽了回来。
“你傻啊,凯恩?”
“干什么?”
“想明白点,你觉得有那么简单吗?马克认真地警告他说,“我这是第二次来拉尔维加,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游戏。你知道吗?是死斗赛!”
“那又怎么了?”
“死斗赛必须有一方死亡,另一方才算获胜。规定时间内分不出胜负,双方都要被处决!冠军就是活到最后的人,但那个人绝不可能是奴隶!咱们上场,纯粹是当炮灰!”
“你怎么知道?”
“相信我,凯恩。凭咱俩的关系,我不会骗你的!”
仔细想想,马克说的不无道理。他肯定见过这样的选拔,或者看过比赛。
而角斗这个词,凯恩也听说过,他能想象两个人用武器互砍的场景,想象武器刺入身体的瞬间。
他却没有任何惧怕。
因为自己活着,为的就是争取自由。也许希望渺茫,也许是死路一条,但凯恩说服自己,多年的隐忍,就是为了今天。
他挣开马克的手,毅然出列。包括他在内,已经有了31名志愿者。哈斯塔又喊了一阵,这个数字最终锁定为46人。
看到人数不会再增加了,哈斯塔有些不太满意:“好吧,这些人留下,其他人回去干活!”
人群渐渐散开,只留下那些志愿者。哈斯塔叫他们站成一排,然后转过身,恭敬地对身后的男子说道。
“伊雷达先生,您要不要先过过目?”
那个见首不见尾的男子终于现身了。他从两米多高的高台上一跃而下,背着手,慢慢走到队伍的一头。
此人四十来岁模样,短袖衣服下,是不粗壮但紧实的双臂。黄褐色的皮肤,又为其增添了几分魄力。他面无表情地从志愿者面前一一走过,仿佛在观察他们的“资质”。
当他走过凯恩面前时,两人四目相对有三秒钟。
这三秒,凯恩发现眼前的男子化作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要将他压垮,呼吸也不由得急促。不过男子没有说话,继续走下去。
审了一遍,男子回到队伍前面。
“我叫【坎贝伊雷达】,从今天开始,我就是诸位的教练。我们的场地离这不远,下午四点,请大家到工棚集合,有车送你们过去。之后每次练习的时间,都由哈斯塔通知。解散吧!”
他的声音底气十足,不用扩音器,都比哈斯塔的话更能嵌进每个人的脑海。离他五步远的凯恩,只觉得声音击穿了耳膜,震慑着自己的灵魂。
这感觉,就是偶尔听说过的“魄力”吗?光是站在那,说几句话,就叫人全身涌不起一点反抗的气势。这种强人,凯恩从没见过。
他心中的期待,正转变为亢奋,跃跃欲试,快要按捺不住了。
成为角斗士……无论这是骗局还是什么,都值得一试。
即使为此付出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