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说过,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那时我不信,如果亲眼目睹的还能作假,那这世上又有什么是真的。”
卫博文说着,冲周九如咧嘴苦笑了一下,又语带歉意地道:“我第一次看见你下令杀人,杀的是一个整日费尽心力照顾你的小婢女。
第二次看见你杀人,杀的是那个每天不辞辛劳,把你抱出抱进的老嬷嬷。”
“我自负对事物有些观察入微的本领,又年长你七岁,便先入为主地认为你自恃身份,草菅人命,却不去细究你杀她们的真相。”
当年,卫博文看到那个照顾过他几日的小婢女被杖杀时,不禁心生怜悯。
他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周九如,是个喜欢杀人的小恶魔。从此,便待周九如冷淡起来。
却不知道,那个看起来很可怜的小婢女,其实是别人安插在西宁王府的暗子,她受人指使给周九如下毒。
这事过去还不到两月,有一天傍晚,他正在吃晚饭时听到动静。
出来便看见两个侍卫在庑廊下,拿刀逼着那个老嬷嬷,让她把面前的两大盆子饭菜全部吃光,不吃就剁她一根手指。
直到那老嬷嬷活活撑死为止。
他被周九如的残忍吓得连夜搬出了那个院子,病一好就回了幽州。
后来,父亲告诉了他真相。
那个面目慈祥的老嬷嬷经常偷吃厨房做给周九如的牛乳羹不说,还欺负她脑有疾,经常忘事又不太会说话,就把厨房送过来的饭菜吃剩了,再强行喂给她吃。
要不是次数多了,被暗影发现,小主子每天闹着不吃饭,这事就会一直捂着,没人知晓。
如此欺主的恶奴,死不足惜。
直到如今,卫博文想起,仍无法面对自己当年的愚蠢。
“天寿。”他向周九如拱手道:“如果你有事情,可以吩咐我去做。”
周九如转过身,一脸平静地望着卫博文那双与卫斯年略有几分相似的眼睛,顿了顿,终于柔和了表情。
“包括杀人?”她眨了眨澄碧的眼眸,问道。
见卫博文点头,她又追问了一句,“你不是最遵从圣人教诲‘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吗?”
“天寿,人都是会变的,你不用防着我。”卫博文指着自己的胸口,温和道:“你可以像信任二郎那样信任我,告诉我,你在防备什么?”
周九如听罢,轻笑起来:“卫大兄,我还真是佩服你,这样,你都能看出端倪。”
“这个不难猜啊,二郎跟你一向形影不离,但来猎场之后,他却寸步不离的守在御帐。”
卫博文含蓄,却又自信满满地分析道:“你的贴身侍卫乐水没来猎场,而你的两个医女,却又一直待在太子殿下的大帐。
照理太子殿下身边有杜良娣与卓承徽,根本用不着你的医女伺候。”
“唯一的解释,就是你感觉到了危险。”
竟然被这个心瘸的书呆子看了出来,卫博文年幼的时候中过寒毒,习武不勤勉,书却早晚不离手。
周九如小声嘀咕:读书读多了的人,心眼还真是多。
卫斯年不但是她的伴读,还兼着御前侍卫,守护御帐,原本就是他的职责。
在一般人看来,她的营帐与太子的设在一起,千年和千月过去照应太子,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至于乐水,她身边护卫如云,不特别留意,谁又会注意这个。
“卫大兄,我真心建议你去翰林院或者刑部任职,金吾卫真的不适合你。”周九如道。
卫博文沉吟道:“我哪都不想去,待在金吾卫可以保护你。”
“保护我?”
周九如直接无语了,“你读书读傻了,就凭你那点三脚猫功夫,哪来的自信可以保护我?”
卫博文语气有些不满:“莫非,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感觉到了危险,宁肯一个人布局,也不告诉我实情?
亏我在这里等了你半天。”
“真是怕了你了。”周九如也不再隐瞒,把情况略略说了一些,“我得到消息,西山行宫逃脱的那些刺客已经混进了猎场,明天的狩猎,会很热闹。”
闻言,卫博文一脑门子的黑线,刺客都混进猎场了,这丫头怎么还笑得出来。
“太子在你遇刺之后,立马整顿了戍卫京畿之地的四卫,猎场刚好是南军卫的驻地,刺客想要进入猎场……”
他稍一思忖,很快便想明白了,“唯有装扮成来此布围的禁军,才可蒙混过关。既如此,你怎么不向圣上禀报?让圣上下令彻查禁军。”
南军卫虽然不认识人,但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会记下先前进入猎场布围的每一个禁军的腰牌。
“你也知道禁军的规矩,人在腰牌在!”他负手道:“若是哪个营卫的人遭遇不测,或是被有心人利用,把腰牌借了出去,内部一查便知。”
周九如冲着不远处正在巡逻的禁军,抬抬下巴,笑道:“卫大兄,来猎场的禁军不止你们金吾卫,还有旗手卫、羽林卫、燕卫……”
“我父皇从禁军十二卫里抽调了近万兵马,借狩猎之名练兵。”她颇有深意地问道:“若彻查此事,乱了军心,这兵还怎么练?”
卫博文道:“那更应该让二郎守着你啊!我听父王说,二郎在武道一途已臻入顶峰,有他在,明日定会护你周全。”
他刚说罢,周九如就赏了他一记白眼。
“伽蓝与扶桑武士费尽心思,漂洋过海的来中原,他们根本不是来杀我的,不过是想拿我当筹码要挟父皇,交换北齐太子罢了。”
卫博文惊愕道:“真的假的?北齐哀帝的儿子还活着?”
周九如摇头:“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卫博文这才明白,敢情这位公主殿下,根本不是来狩猎的,她是来当鱼饵的。
“以身作饵,非要这样吗?”卫博文道:“万一,消息是假的呢?”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周九如凤眸微眯,望向不远处的森林,“这几个月来,他们宁肯暴露身份,三番两次的行刺我,也不愿意放弃寻找萧鹏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