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帝摇了摇头:“这孩子也不知像了谁,性子这么急。”
文国公道:“天寿这样很好,趁现在时局还算稳,不要拘着她。”
“安稳不了多长时间了。”
建元帝道:“淮河遇刺,虽以水匪作乱而结案。但暗卫却查出,这次行刺看起来与裴尚书有关,但还真不是他所为。那个行刺天寿的神箭手与裴尚书的幕僚吴师爷,都是来自神界。
这背后指使之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看样子这次万神宫大开山门,果真又是冲着我们周家来的。”
文国公听了倒没觉得吃惊,颔首道:“以我的猜测,那神箭手根本不是万神宫的卫道者,不然也不会如此的不济。”
建元帝冷笑:“这些神界的修行者根本不把俗世之人当人看,所以才会轻敌。”
“神界封山五十八年之久,又怎知俗世斗转星移,沧海桑田的巨变。”文国公捧盏在手,慢慢地抿了两口,说道:“没有神界的打压,俗世这些年,可是出了不少宗师。”
建元帝闻言,凝神望着窗外,沉吟了一会,方道:“父亲,宗师再多,若不能为我所用……未必是大秦之福啊?”
“此言差矣。子豪,得民心者得天下,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不分事非。”
文国公见他神情凝重,有些患得患失,便摇了摇头,温和地说道:“你看看各地百姓供奉的圣祖庙,便知道,你们周家在百姓心中的地位。
可能……会有那么一小撮人,为了突破生命的桎梏,达到长寿的目的,投靠万神宫与皇室作对,但只要有燕一这个化境在,你又有何惧?”
建元帝缓慢悠长地叹了口气:“我不是惧他们,我只是担心……这好不容易安定的天下,会重燃战火。”
只有经历过战乱的人,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才更懂得珍惜和平与稳定的生活。
俗世很多修行者都是避世之人,他们心中只有修行,没有家国百姓。
想到此,翁婿二人一时间,都满脸沉思,静默不语。
……
许公公领着两个内侍进来摆好棋盘,便吩咐众人退至殿外。
“父亲,中秋过后,我想把宁王世子写得组建水师,东海练兵的条程,交由政事堂合议,你看是否可行?”
文国公放下墨玉般的棋子,顿了顿,道:“萧世子统领闽中多年,对海作战经验丰富,他写的条程,自是条理清楚,若政事堂的诸位辅政大学士不存私心,应该很快就会通过。
只是……
因不满你在海贸上禁止生铁、蚕茧、棉花和粮食的出口,裴尚书带领江南世族联名上书,驳斥政事堂拟定的有关海贸商品进出口的管理法则。
在这个敏感时期,这组建水师、东海练兵的事情,是否该往后缓一缓,等择定了太子妃,再议也不迟。”
建元帝听罢,敛眉沉思了一会,想到裴烨近期的所作所为,神色更是凛然。
“父亲,不是我不想缓。国库无银,大到兴建土木,小到连预备春播的种子,都要相求于门阀,若总这样上令下不行,长此以往,我必会失去对朝局的掌控。”
自己养大的孩子,文国公岂能不知他的心思。
这五年来,他从未有过片刻的懈怠,就是想把大秦早日建成一个国泰民安,媲美大燕的富庶之国!
他轻声叹了叹,指着棋盘,缓声道:“子豪,你看这下棋,持棋人都想摆布棋子,迷惑对手,以达到赢的目的。
但是有一点,身在局中,你可能没有察觉到,越是步步紧逼,对方越会想尽一切办法反抗。
倘若不能做到胸有成竹,一击必中,很容易全军覆没。
缓一缓没什么不好。”
“我明白父亲的意思。”
建元帝道:“想当年,大燕广通言路,政治开明,经济发达,是有史以来最为繁盛的国家。如此繁盛的国家,就因万神宫的几个卫道者,撺掇门阀与北狄勾结,旦夕之间化为云烟。”
想到圣祖皇帝,他神色便有些恸然,“故我在推行国政改革方面,确实急迫,我想完成圣祖的遗愿,建立健全的法规制度,用法规约束门阀的权力,确保百姓的利益。”
文国公无奈道:“以你的聪慧,心里不可能不清楚,帝王之道,便是心宽以容天下,胸广以纳百川!再迫切,治国也不能徇私行险招。”
“可是父亲,你也曾说过,帝王之道在于平衡,天下之平衡,君臣之平衡!”
圣祖皇帝崩后,大燕为什么会在一夕之间四分五裂?
追其根由,就是大燕门阀过于富裕,手中握的权力又太大,天子已经无法制约,君臣之间失了平衡!
“既然裴尚书与江南门阀都想太子妃出自贺氏,我索性就满足他们,但他们也得拿出与太子妃身份地位相等的利益来交换。
不然,我堂堂天子凭什么要被一帮逆臣牵着鼻子走?”
建元帝说罢,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又道:“倘若不能争取到更大的利益,太子妃又不是非贺家不可。”
文国公颇有些惊讶,想了想最近进京的一些人,一语中的:“督国公之女?这步棋……有点意思!”
他目露欣慰,捋了捋下颌的胡须,“你抛出组建水师、东海练兵的章程,大约就是想试一试贺家的态度吧?
毕竟江南最大的造船工场便是贺家,若得贺家全力支持,水师的舰船就不用发愁。”
“还是父亲了解我。督国公虽然没有嫡子,但他有三个女儿,其中两个已在西北出嫁,这次陪同进京的小女儿,听说比裴璇还要小一岁,六月刚刚及笄,并未婚配。”
“倘若贺家全力以赴帮我组建水师。”建元帝道:“选贺家女郎为太子妃,非但不会使局面比现在更差,反而会让裴烨放松警惕,更加的得意!
反之若贺家不识抬举,只听从裴尚书和江南门阀的安排,倒不如选督国公之女。”
文国公听到这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若争到最后,是裴尚书的亲侄女当了太子妃,江南门阀定会与裴尚书起嫌隙,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遇事便会生根发芽,这是一个分化他们的绝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