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野下朝后已经回了京城的驿所,刚歇息了一会儿又被召进宫。
看着养心殿满屋的人,顾南野说:“臣的父亲近来身体欠佳,臣想解甲归田服侍床前。”
“爱卿!”雍帝吓了一跳,说:“爱卿年纪轻轻,正是为国效力之时,怎可解甲归田?”
顾南野看了一眼同样吃惊的左致恒,说:“臣年少离家,从未在父母跟前尽孝,世人都骂我罔顾人伦。如今家父缠绵病榻,无法经营家业,却有人弹劾我囚禁亲父,抢夺家产。臣思来想去,如今虬穹战事将歇,正是臣回家尽孝之时。”
雍帝连忙说:“又是哪个混账在编排你,你只管告诉朕,朕定要重重责罚他!这世人就是喜欢嫉妒贤能,顾卿不要往心里去。虽然虬穹兵退,但是戍守边关、整顿边军怎么离得开你?还是要你主持大局的。”
左致恒心中憋得慌,金陵送回来的本子还在他的书房里,他尚未找人参奏顾南野,顾南野自己倒跑到皇上面前告状来了。
皇上苦口婆心要留顾南野,但顾南野坚持要回家尽孝,君臣多番商议之后,决定让顾南野暂时回乡半年,待皇上亲征归来时,再定夺他的去留。
顾南野大方的交出西岭军的兵符,洒脱的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左致恒却心凉至极。
若顾南野不肯交出兵符,他自有办法让顾南野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但他以退为进,在锋芒最盛的时候,以这样的方式换取皇上的信任,以后待他重新返回朝堂时,只怕朝堂上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直至午夜,养心殿的众人终于散去,左致恒离宫之前给胡公公手中塞入一张便条。
胡公公连夜将便条送到左贵妃手中,左贵妃立刻打开来看,上面赫然写着:绝杀金陵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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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最是好睡。
顾府主屋的绿纱窗下,曲慕歌穿着鹅黄的棉绸衫裙躺在一张翠绿的竹床上小憩。
微风透过窗外绿叶红花的芭蕉徐徐吹进,虽然微风依然温热,但并不妨碍她一场好梦。
梦境中,难得没有人欺负叶桃花,一片静好。
她坐在太玄观的太极窗旁,一手执扇轻轻的摇着,一手端着一只白瓷碗,白瓷碗中盛着冰镇梅子汤,盛夏喝来,格外解暑。
午后阳光透过院内的杨梅树落下斑驳碎影,几只小雀在树荫中跳来跳去,仿若跳格子一般游戏着。
叶桃花歪头望着,觉得有趣,不自禁的露出几分恬静的笑。
“妹妹今日心情很好?”
一个曲慕歌没见过的陌生男子走进来,十分熟络的坐到叶桃花面前,自己动手从冰镇的瓷缸里盛了碗梅子汤,喝了一口后,惬意的长叹道:“还是你这里最自在,酷暑里的梅子汤,简直是神仙水。”
叶桃花微微低头,生涩的喊道:“表兄说笑了,这不过是我们乡下人解暑的东西,宫里做的冰露比这个好喝多了。”
曲慕歌仔细去打量这个梦中冒出来的“表兄”,帅气明朗,笑容和煦,身上穿着飞鱼曳撒,腰间还挎着绣春刀,这幅装扮竟像是个锦衣卫。
表兄妹二人喝着梅子汤说着家常,曲慕歌却渐渐听不清二人说的什么。
一阵脚步声忽然从她耳边传来,把她从梦境中惊醒了。
曲慕歌揉揉眼睛,从竹床上坐起,看着竹床边的白瓷碗梅子汤,有些恍惚。
顾府的丫鬟环环从珠帘后跑进来,珠帘晃动,一片叮当乱响。
曲慕歌抬头去看,小声道:“轻些,夫人才睡着。”
环环跑到竹床边坐下,在曲慕歌耳边说道:“门房接到消息,将军已经离京,很快就要回来啦!”
曲慕歌一下子提起精神,欣喜问道:“回来金陵?谁送来的消息?”
“将军身边那个叫冯虎的。”
曲慕歌下床穿上鞋,叮嘱道:“你在这儿守着,夫人醒了就告诉她这个好消息,我先去前面看看去。”
前院的护卫班房里,冯虎已和范涉水碰头,正蹲在地上吃西瓜。
曲慕歌小跑着过来,开心的跟他打招呼道:“虎哥,你回来啦!”
“玄儿姑娘。”因冯虎三两口吃完西瓜,站起来跟曲慕歌打招呼。
曲慕歌说道:“我以为你跟将军进京后,会直接回西岭军大营去,怎么又回金陵啦?”
冯虎叹气道:“西岭军回不去啦,将军辞了都指挥使的职务,交出兵权了,以后咱们要改口,不能叫将军,只能喊侯爷。”
曲慕歌没听出是玩笑,脸色一下子耷拉下来,焦急问道:“怎么进了爵却丢了官?在京城出什么事了?”
范涉水见小姑娘被唬到,拍了一下冯虎的肩膀,说:“好好说话,把人都吓到了。”
冯虎憨厚笑了:“姑娘别着急,没出事。”
而后把皇上御驾亲征、顾南野主动解甲归田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曲慕歌拍拍胸脯,安下心来:“待会儿夫人问话,你可不能这样吓夫人。”
“好好好,是我错了。”
曲慕歌心情又雀跃起来。
顾南野回来了,还会在金陵待半年。
真好!
冯虎见她心情好,就想逗逗她,说:“侯爷虽然是主动辞官,但这中间其实还是出了点事,而且跟姑娘有关。”
曲慕歌紧张问道:“我、我怎么了?”
她一时间想了很多,是跟自己的身世有关,还是跟赵陈两家有关?
自己果然还是给顾南野添麻烦了。
“姑娘给侯爷写的话本和词曲,都传到京城去了。京中的大人们就拿这个参奏侯爷,说他收买民心。姑娘可要小心点,这次侯爷回来,是要找姑娘算账的。”
曲慕歌一时间脸红了,又有些慌张的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是我写的?”
冯虎“嘿嘿”两声,拿眼神去瞟范涉水。
范涉水感觉自己是那打小报告的人,有点不好意思,说:“跟侯爷有关的事,事无巨细都得查清楚,这是我们职责所在。”
曲慕歌倒不会怪他们,只是想到自己写的东西被当事人知道,有些尴尬。
“我原本是替侯爷觉得委屈,就想扭转一下大家对他的看法,没想到会给他添麻烦。京城的大人们参奏侯爷,侯爷为了自保才辞官归隐的吗?这可怎么办,我是不是闯大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