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春日。
乍暖还寒的时候,京都校场上的草还没长齐,但屋子里的炭盆儿却先去了,韩昭对手下极为严格,不允许他们每日那么舒坦。
所以当那些穿着单薄、冻得瑟瑟发抖的舞姬出现在校场上时,整个折冲府的人都沸腾了。
“这是怎么回事?”其中一个男人对旁边的人问到,言毕还不忘吞了吞喉咙。
“瞧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子,饭饱思**,说的就是你了。”白了对方一眼,一脸刚正不阿。
“我怎么就思**了,再说,折冲府难道每日饿着你了么?你哪天没吃饱.....”
“.......”
“莫不是要把炭盆换了,要给咱们来些暖床的?”
随着这个声音四周响起一片哄笑,刚刚从庑房走出来的男人眉头一皱,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那些人都是西凉打扮,沈穆不得不多想。
一个精瘦的内侍官姗姗来迟,好像故意要等到所有人的胃口被吊起来才出现,清清了嗓子,尖声道,“陛下恩赏,赐沈穆舞姬十人。”
旨意有些没头没尾,带了些存心刁难的成分。
“沈....侍卫,快来领赏吧,”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内侍官立在门口道,“您可是折冲府独一份儿,陛下奖励您弃暗投明,特意犒劳您的,都是西凉女子,您享用起来也合口味。”
旁边又是一片嘘声,沈穆觉得荀域幼稚得好笑,可拳头却越攥越紧,并没有不跟他一般见识的意思。
“对了,陛下还赐了您宅院,就在这附近,虽然不大,但也够您和这些美人儿住了,这是房契,您过目.....”
不容分说就将东西塞到他手里,沈穆抬头,这才发现韩昭就在不远处站着,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还有,皇后殿下平安诞育二皇子,陛下有旨,京都共庆三天。”
办完差事的内侍官打道回府,临行前给韩小公爷行了个礼,眼见男人送他出去,沈穆身后的那些人一下就围了过来。
“沈穆,你可以啊,十个哟。”
“这三天可得悠着点。”
“,这宅子在哪儿,我看看。”
抢过去房契看了看上面的地址,男人皱了皱眉道,“怎么是这儿啊......”
旁边的人也围过来看,忍不住推了他一下,“那还想去哪儿,住皇宫么?”
“行了,有地方住就不错了,一个叛......”
话还没说完就被身侧的人制止了,几个人抬头看向沈穆,果见他一双眸子寒光毕现,充满敌意。
“行了行了,散了吧,这三天咱们也能休息吧,不是只对百姓的吧?”起完哄,众人开始关心起这难得的休沐日来。
“肯定能,皇后生子,小公爷夫人肯定要入宫探望,咱们小公爷能不跟着么?这叫妇唱夫随懂不懂?”
众人又笑了会儿,还有人感叹道,“若是皇后殿下多生几个就好了,陛下那么疼殿下,估计每一个都能庆祝几日。”
“想得美。”
人群散去,一时就只留沈穆一个人在外头,还有那十个冻得连话都不会说的舞姬,怨念地看着他。
自之前那件事之后,折冲府已经没有人敢再欺负他了,只是明着不来,暗地里却抱团孤立他,沈穆在这儿本就举步维艰,荀域此举看上去是赏赐,其实就是雪上加霜来的。
把投诚的名义坐实,叫人更看不起他。
“你们几个,跟我来。”将那些女子带到房间里,沈穆复又出去了,待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个大大的包袱,扔给她们道,“把衣服换了,跟我走。”
“这是什么?”
“怎么都是男人的衣服?”
嫌弃地看着那些衣服,为首的女子表示抗议,并不想换上。
“要么穿好跟我走,要么就这么冻着,一会儿到了大街上,会更冷。”
他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和耐心,男人转过身往外走,大步流星,一点儿都不体谅这些女子。
兜兜转转好久才找到那处宅院,说是不远,其实也不近,且破败不堪,根本不能住人。
“真是难为他。”
难为荀域在京都还能寻到这样破的房子。
“趁着这几天休假,你们几个跟我一起把房子收拾出来。”
“什么?”听语气就知道他们不愿意,沈穆转过身,看着那些人一个个瞪着眼睛看着他,又是冷哼了一下。
“不收拾好了就没地方住,我一个人是无所谓的,你么要是愿意凑合,那就不收拾。”
“我们可是送来给北国陛下的,就算被赏赐给你,那也是贵客......”
“我呸,”沈穆瞪了她们一眼,不屑道,“既是赏给我的,怎么使唤就是我的事儿,你们是什么出身打量我不清楚么?”
一句话就噎住了她们,男人指着那个一直冒头的女子道,“你,最好给我放聪明点儿,不然我就把你卖到春半楼去,给剩下的人添衣裳钱。”
杀鸡儆猴,众人闻言都老实多了,任劳任怨地跟着他一起收拾屋子。
晚些时候,沈穆给她们买了些馒头,几个人凑在一起吃着那寡淡无味的北国干粮,心里感慨万千。
“沈将军,他们就是这样对你的么?”
来了这儿一下午,她们也看出来了,北国陛下根本没把他当座上宾来对待,存心折磨他呢。
低着头不说话,男人咬着馒头,并不愿意提起那些事。
“既是如此,为什么投诚呢?”
一句话就点燃了男人的怒火,看着他一张脸阴沉至极,说话的女子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掉。
“我,没有,投诚。”
一字一句地说完,沈穆扔下手里的半块馒头,背对她们道,“我看你们是女人,不跟你们动手,若想留在这儿就老老实实的,不要有什么非分的想法,更不要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不然的话,我不会手软的。”
月色沉沉,那些女子凑在一起睡着了,沈穆靠坐在庑廊上,望着天空发呆。
若是没有安宁诞下皇嗣,没有这三天的休沐,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安顿这些人。
“这笔功劳,还是要记在你身上,小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