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丘山,依旧山清水秀。
别开洞天、不同红尘。
“林青蓉,你也要下山了!”
“你是第二个有资格下山的呢!除了刘剑青,还没人有这机会呢!厉害啊!”
“刘剑青不过是侥幸,有刘家时不时给他送东西来,你说他修炼得能不快吗?林青蓉那是纯粹靠本事修炼到武宗的!”
林青蓉在同伴们的簇拥下,缓缓向浮丘山下走去。当初碧鲲真人定下的十五年封山之期已满,她已顺利突破武宗境界,可以下山游历了。
在浮丘山这么多弟子中,她是第二个能下山的人。
第一个是刘家的刘剑青。
不过,林青蓉私以为刚才那个同门说得对——刘剑青修炼的快,无非是刘家借着给碧鲲真人送宝物的机会,顺便给他送了不少宝物,否则他哪有可能比她快啊?
一晃在浮丘山上修炼十五载,她早不是最初那稚嫩可爱、天真无害的女童了。现在的林青蓉,是个年轻漂亮、自信强大的武宗女修——当然,在浮丘山,所有人都更喜欢称这个境界为开脉中期,或者筑基初期。
十五年来,林青蓉已经不再是当初那副心口不一、强装懂事的性子了。
她更喜欢随心所欲。
当然,一个人的性格不可能完全南辕北辙,出身、幼时的经历,都给林青蓉的性格塑造带来了难以磨灭的影响。
她还是比旁人多不少心眼,还是比别人野心勃勃,还是彬彬有礼,但她不再恐惧,也不再迷茫。
现在的林青蓉,内心满是笃定。
她不必担心谁会不会去选择她,也不必担心自己会不会永远是被放弃的那个,更不必担心命运时刻悬于人手。
她的命运,她自己来掌握!
林青蓉想到这里,忽然转过头,回望远山。
从这里往回望,八百里山河入目,唯余一片苍翠。
只有浮丘山,云气为伴、青烟如盖,真如神山屹立于海上,翩然不染尘埃。
她看不见思鹿馆。
自从碧鲲真人闭关,已有七年余了。
这七年来,浮丘山弟子一直都是杜君芝、蒲艺琼两位前辈指点,韩世华、霍玄光两人管理,也算井井有条、和谐至极。
说来,就连林青蓉自己也觉得奇怪——放眼天下,哪一处不是明争暗斗?即使是血脉至亲,天天待在一起、资源都在一处,哪能没有龌龊,哪能没有算计?
但浮丘山,就是没有!
林青蓉敢下这个判断,自然有她的底气。她不是那种迟钝的性子,不会因为自己没有和别人直接冲突,就傻乎乎地以为一切岁月静好。
相反,她敏感、心机重、善于观察,对一切龌龊与冲突都极为敏锐。
而正因如此,林青蓉才更笃定、更惊叹于这浮丘山的和谐!
虽然同门之间难免摩擦,难免磕磕碰碰,但有两位前辈坐镇、有两位师兄师姐看顾,这矛盾都能化解,最终冷面相对的还是能相视而笑、至少是平淡以对,不至于怀恨在心。
林青蓉觉得……
她由衷地喜欢这里。
她爱这平淡、爱这一心向道、爱这和睦相处、爱这自由自主。
居此十五载,她竟真的产生了浓浓的归属感。
林青蓉不知道该怎么准确形容,但她很确定的是,如果说最初她只是把这里当做一个机会、一个变强的机会,那么如今,她是真正认为自己是浮丘山的人了。
“不知道真人到底什么时候出关。”她喃喃道。
“就是啊!真人这一闭关,都七年了!”她这话一出,立刻引起了一片赞同。
“你们说,这都七年了,真人会不会……”有人怯生生地说道。这担心并非毫无道理,毕竟对于沧溟界人来说,一生不过一百余年,这一闭关就是七年……
然而,这话还没说完,就被数名同门一齐呵斥了回去,“胡说八道什么!以真人的本事,怎么可能有事?又来胡思乱想!”
那人被这么异口同声的齐声呵斥,吓得一哆嗦,但神色里却不免染上了释然——同门们说得对,真人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出事?
“说不定真人是想考验我们一番呢。”林青蓉已收起那一星半点的感慨,笑道,“也许,真人就是想看看我们在她不坐镇的时候有什么表现呢?”
“什么?”
她这话一出,这些弟子纷纷投以目光。林青蓉头脑灵活、实力强大,现在更是突破了武宗,这些弟子一向很服她,不自觉地看重她的意思。
“我们浮丘山一脉,在此也有十五年光景了,虽说真人不慕名利、袖手尘寰,但作为真人门下,我们也该有点作为、有点担当,否则岂不是堕了真人的门庭与教诲?”林青蓉说道。
“诶,你这话……”有人迟疑道,“林青蓉,我怎么觉得你有点怂恿我们到处找事的意思啊?真人不愿干涉世事,你却这么煽动我们,小心真人出关后惩治你!”
“我可没这个意思!”林青蓉脸色一沉,冷冷地说道。管她到底有没有这个意思,反正不能承认!
这个反驳她的人和她一向别苗头,两人虽没什么仇怨,但总有点争先争头的冲突。
“我只是觉得,虽然真人不插手世事,但那是因为真人淡泊超脱,我们却没那个资格!”林青蓉缓缓地说道,“如果遇事而不为,只是一味去寻求真人的庇佑,那愧为浮丘山弟子!”
“你口气倒是不小……真人还让我们封山十五年不理世事呢,到你口里不就成了一味寻求庇护吗?”
“真人只是淡泊,不是没有担当,你看她于沧溟界开道统、杀西北世族,可有半分迟疑吗?有所为有所不为,不是让你当一个木头人,装无知无觉!”林青蓉说到这里,缓缓摇摇头,“言尽于此,听与不听,只在各位自家选择。”
“山高路远,马上就要出山门了,不必再送。”林青蓉微微一笑,朝众人摇摇手,“各位,希望大家早日突破武宗,咱们改日再见!”
她说到这里,转头踏上山下的小舟,迫不及待地奔向她远离了十五年的、新鲜无比的红尘俗世了。
但她还没意识到、但已镌刻在内心深处的是,她的每一次离去,都是为了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