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镇的百姓对徐府的评价好么?
可以这么说,若不是徐府自来有施粥行行善的传统,他们在外人口中的评价真的坏的不能再坏了。
不过话说回来,除了还算良善之家外,徐府有什么值得被人称道的么?
一个风流浪荡、不学无术的家主,一个清高无能、不通世事的主母,这两个人经营的府邸,会好到哪里去呢?
可以说,平阳镇的读书人普遍对习武之人没什么好感,归根到底还是徐父造的孽。
只因为徐家以武发家,而徐父年轻时又是出了名的二世祖、纨绔公子,好事儿没做过一件,坏事儿全让他背了黑锅。所以,在平阳镇的人看来,徐家的门风却一代不如一代,名声也一日不如一日。
人都是群居动物,也最容易被其他人的思绪看法所影响。
想当初林父若不是亲自见过徐二郎,且无意中有过交集,他也不会将女儿嫁过去。因为徐府在众人的言谈中,就是块儿污糟地,疼惜女儿的人家,还真不乐意她跳进去受苦。
可林父看重徐二郎的才华和为人,觉得他迟早有一日出人投地,所以才屡次相劝让瑾娘嫁他。
而当时,不管是徐二郎高冷的性格,还是外人对徐府差到极点的评价,徐二郎能娶到瑾娘,也是福气加一定的运气才能办到的。
不扯这些远的,且继续说徐父。平阳镇人对徐府没有好印象,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徐父。
说句不好听也不恰当的,徐父之于徐府,真像是坏了满锅粥的那颗老鼠屎。
这样说未免过分,可这就是事实。
徐二郎隐晦的把这些说给瑾娘听,瑾娘只有沉默以对。
可能是她的想法更浅薄,抑或是更有包容性,她觉得徐父还真没到那种不可救药和天怒人怨的地步。徐父这个人,是有许多不是,可他也只是比较自我,也没有自知之明罢了。这又不算什么大错,放在现代顶多被人鄙薄两句,可在古代,因为他一人牵连着阖府的名声,那说他可恶是真的让人没法反驳了。
瑾娘沉默的空隙,就听徐二郎又道,“他能这么胡闹,这么无法无天,还是银钱闹的。都说钱是人的底气,是人的胆,如今我把他的胆挖了……想来父亲会安分一些时日的。”
瑾娘心有余悸的吐槽:徐父何止会安分啊,怕是会气的中风,再也爬不起来给你找事儿吧?
说实话,瑾娘真没想到徐二郎会这么操作。都说打蛇打七寸,徐二郎这做法可深得其中精髓。
不过每月二十两银子,放在普通的富贵人家老爷身上,这笔钱财也确实不少了。可对于徐父……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徐父吃惯了大鱼大肉,如今再让他去吃清粥小菜,他吃得惯才有鬼。
瑾娘虽然心里也赞同徐二郎的做法,可还是想给他提个醒,“你近几日还是多注意些父亲,我担心他……”担心徐父为了多要些钱财回来,再出些馊主意,给徐二郎添堵。亦或者他一个想不开,把这事情宣传出去,那徐二郎的名声可就坏了。
之故不孝就是大罪。
连亲爹都不孝顺的人,那是没人性,这样的人天子敢用么?岷县不敢用!
所以,为防徐父说错话,把徐二郎的仕途毁了,他那边还真的好好防备着。
徐二郎心里有数,就拍了拍瑾娘的胳膊,让他安心。他心中自有计较,父亲无论如何作,多别想再翻出他的手心。
雪花断断续续的下了三天四夜。
初始时还是小雪,到了第三天就变成鹅毛大雪。
天气越发冷了,瑾娘也愈发不太动弹,不想出门。好在如今有徐二郎可以依靠,她不想做的事情,就随手交给他,倒是难得的比以往清闲。
而徐二郎,早先全力应对秋闱,神经线绷的紧了,也确实累得慌。
回到家后他才真正松懈下来,也是懒洋洋的不愿意动弹。
他这几日连书房都很少去了,每日只是拿着书籍躺在瑾娘惯常做的贵妃榻上翻看。另外就是为防手生,书法有所退步,便每日晚饭后去练习一个时辰的书法。
这两件事已经占据了他不少时间,偏偏瑾娘还丢过许多账册和事情要他处理……
徐二郎对此很想皱眉,可是,谁让瑾娘怀孕了,如今她最大,他也只能捏着鼻子应下。
日子不紧不慢又过了将近一个月时间,这一日夫妻两人正坐在一起商量给小鱼儿准备奶娘的事情,就听到外边传来丫鬟跑腾的声音。
瑾娘心中登时就腾腾跳起来,一个念头直冲脑海。
她一把抓住徐二郎的胳膊,徐二郎也在此时站起身。
他握着瑾娘的手还有些颤抖,可见心情也和激动震荡,可他面上却无丝毫神色外露,好像即将到来的那个好消息之余他而言,一点都不重要。
“公子,夫人,大喜了!大喜了!二公子中举了,总体排名三十五!奴婢给公子夫人贺喜了!!”
一屋子丫鬟闻言全都不敢置信的瞪大眼,随即反应过来,她们笑的嘴角都绷不住了,连忙跪下给瑾娘两人磕头,“恭喜公子,恭喜夫人了!!”
“公子大喜,夫人大喜!”
“总算熬出来了!”
“……”
不知是谁感叹了一句“总算熬过来了”,听得瑾娘眼角一酸,立刻有泪珠子从眼眶里涌出。
是啊,总算熬过来了。
作为徐二郎的枕边人,这个家中只有她知道,徐二郎科举的压力有多大!他为此甚至有时候整夜都睡不着!
而为了考一个好成绩,他拜了明先生,又拜了钱夫子。他满身傲骨一个人,为了能多学点东西,弯下腰虔诚向被人请教。而为了多充实自己,他昼夜读书,苦练不辍,一刻不敢放松。
他是真的真的不容易啊!
瑾娘想着想着,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一样,吧嗒吧嗒落了下来。
那泪珠子正好落在徐二郎胳膊上,滚烫的很,直烫到徐二郎心里去。
徐二郎百味杂陈,喉间都有些哽塞,可看到瑾娘这个模样,他也忍不住好笑。
“是好事,你哭什么?”
“我这是喜极而泣。”瑾娘强制辩解了一句,随即就忍不住趴在他怀里,搂着他的腰说,“太不容易了……苦了你了。”
徐二郎心中震荡,眼圈也有些发红。
众人都在欣喜与他中举,也只有瑾娘还能想到,他当初有多苦。
他拍着瑾娘的肩膀安抚,“不苦,有付出才有所得,如今不就得到一个好的结果么。”
又道,“男人养家是本分,这是我该做的。我也不愿意你以后见人就拜,在人前失了底气,只能再努力一些。瑾娘,希望我终于一日能为你求来凤冠霞帔,诰命大妆。”
“能的,肯定能的,我相信你!!”
瑾娘的泪掉的更欢了。这是徐二郎早先来信曾承诺过她的事情,如今他又亲口说了一遍,瑾娘无比清醒的认识到,这男人,是真的有了踏上仕途的决心和雄心了,他的斗志在此时完全被激发出来。
两人你情我浓的,差点把正事忘记。想起外边还有报喜的人,瑾娘抹掉脸上的泪珠子,对着徐二郎就笑了,“你中举了,是大事儿。如今外边不定有多少人等着给你贺喜呢,你快出去应酬吧,其余事情由我操持,你放心。”
“好。”徐二郎已经披上斗篷踏出去一步了,又突然转身过来嘱咐瑾娘,“也别过分劳累了,我让人喊翩翩和三郎过来,有需要人出面的事儿,你就叫他们两个去做。若不然,就叫这些丫鬟跑腿,你就在屋里,别出来了。”
“好。”
徐二郎离去后,瑾娘就吩咐丫头,“把早先准备好的三篓子铜钱全都抬到门前撒出去。”
撒铜钱是家里有喜事儿的人家的作风,之前徐二郎中秀才时,瑾娘就让人撒了三篓子铜钱,如今徐二郎都参加完了秋闱,瑾娘自然也备好了铜钱,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这事儿她没给徐二郎说,担心他又负担,也担心他中不了举人,听着凭白忧愁。
如今可好,天佑徐二郎,还真被他考了个举人功名出来。
整个平阳镇最年轻的举人老爷,确实值得庆贺一下,徐家就是行事张狂了些,此时也不会有人过来添堵的。
想了想瑾娘又道,“我记得早先还让人买了几挂鞭炮准备着,赶紧也让人放了吧,也热闹热闹,喜庆喜庆。”
接连有丫鬟头跑出去,稍后三郎和翩翩也过来了,瑾娘就道,“你们来的正好,我正有事儿让你们处理呢。”
三郎的腿脚此时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这小子确实恢复能力强,别人都带三个月夹板才拆掉,他的前两天就已经拆了。刑大夫为此还亲自给他诊了脉,得出的结论很好,三郎恢复的不错,坚持康复锻炼几天,站立行走不是问题。
不过如今也才刚拆夹板,也不敢让他站着跑,就依旧让他用轮椅代步,所以此番三郎过来,是坐在轮椅上被人推过来了。
他明显对这样的出场非常不满意,不过二哥中举是大喜事,如今这才是顶顶要紧的事情,至于他坐不坐轮椅的事情,哼,坚决后天就把这东西淘汰掉。
瑾娘说,“三郎,你二哥已经去前边应酬了。不过他中举hi大喜事,他又如此年轻,想来要结交和讨好他的人不在少数,相对的,闻讯过来送礼或拜访的人也应该很多,我担心你二哥应对不过来,你过去帮衬他可好。”
“行,即便嫂嫂不说,我也是要去的。”
“那你就快去吧。中午嫂嫂让人从外边定几桌酒席过来,你看有必要留客的,就招待他们用一顿饭。这些就交给你处置了。”
三郎应是,摩拳擦掌的被小厮推出去,颇有大干一场的劲头。他也是头一次被这么委以重任,兴奋的表情抑制不住,加上徐二郎中举家里的门庭被改换了,而他成了举人,一定程度上拉高了家里人的地位,想来从今往后,再没有人不长眼的跑徐家找晦气了。
三郎离去后,瑾娘又转向翩翩说,“你二哥中举是大好事,可以大办,也可以不大办。我的意思是,与其太过张狂行事惹人反感,找人嫉妒,不如剩下那些摆流水席的钱,留做善事用。”
翩翩点头,很赞同瑾娘的说法。
瑾娘见状心里松了口气,就继续道,“今年的冬天尤其冷,尤其月前一场大雪,不少百姓家的房屋都被压塌了。而一些穷人更是因此成了流民,没了家宅,也没有食无裹腹,实在可怜。我想着,就让翩翩你去咱们家给下人定制衣衫的地方,做些棉衣出来,免费发给城外的穷人。再有就是施粥了,对了,还有汤药,这个也不能少。翩翩,我把这件事情交给你,让秦嬷嬷和你身边的吴嬷嬷给你打下手,翩翩你能做好么?”
翩翩立军令状似得举起小手,满脸亢奋说,“我可以,你相信我嫂嫂,我要是做的不好,你把我今后一年的月钱都扣了。”
瑾娘就笑了,“嫂嫂相信你,你好好干啊翩翩,这可是给咱们府里挣名声的好时候,以后平阳镇人对咱们家什么印象,全看翩翩这几天行事如何了。翩翩,要好好做啊。”
“嗯,嗯,你等着看吧嫂嫂,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打发走三郎和翩翩,瑾娘激动的心情依旧不能抑制,她想了想又说,“府里在各处当差的下人都多发两个月月例,咱们也高兴高兴。”
几个丫鬟都高兴的过来道谢,瑾娘看着她们喜气洋洋的样子,忍不住也笑出来。
徐二郎中举了,可真好。
稍后,瑾娘又安排人往各处送信,林家,石老太爷处,明先生处,还有徐二郎平时较为要好的两个友人那里,瑾娘都派了下人过去。
处理好这些,瑾娘倏地拍一下额头,真是怀孕了,这脑子都不够用了。
她只把外边的事情处理了,可家里还有两座大山呢。不管是徐父哪儿,还是徐母哪儿,她都忘记让人过去道喜了,实在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