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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娘迅速冷静下来,人也更镇定了。她和浍河说,“我不走,我留下来稳定大局。”

小鱼儿喊了一声“娘”,说,“娘不走,那我陪着娘。”弟弟们都在书院,长绮陪着爹去了江州。江州远比允州更危险,妹妹担心爹爹,她也担心娘。不管境况会有多艰难,她都不要离开娘身边。

瑾娘摸摸小鱼儿的头,却说,“不要意气用事。娘留下来有大用,你留在这里能做什么?不过是让娘分心罢了。你听话,跟着浍河叔叔和你姑姑他们去山上避一避。放心,不会出事的。等洪峰过去,我就让人去接你们。”

小鱼儿却摇头,“娘是爹的发妻,娘留下来能安人心,我是爹的嫡长女,我留下来并不是全然无用。娘,就让我留下来陪你吧,你生育了五个儿女,总不能危险时候一个都不在身边。你就让我留在这里,我替我们兄妹几个尽孝。”

怕瑾娘不同意,小鱼儿又说,“若是连我也走了,回头大哥和荣哥儿他们肯定会对我失望。还有二哥,他是个暴脾气,知道我独自把娘留下,以后肯定不喜欢我了。”

瑾娘张嘴欲言,可小鱼儿摇着她的手臂又喊了一声“娘”,瑾娘一颗心瞬间软的一塌湖涂,张嘴就说了声“好,那就留在这里。”

小鱼儿破涕为笑,赶紧侧过身抹去眼角的泪。

瑾娘只当没看见姑娘哭了,她让浍河去翩翩哪里走一趟。依照她对翩翩的了解,翩翩肯定也不会避出去。李和辉是允州的父母官,势必要同允州共存亡,翩翩哪里会在这个时候留他自己在这里。

虽然事情远没有到哪一步,但翩翩不是怕事的人,她也很清楚自己的定位。所以,即便是把家中老的小的都送出去,翩翩也不会走,肯定会留下来。

瑾娘就和浍河说,“若是翩翩和老庄郡王妃不肯离去,你就让他们来这里。后边花园的凉亭就在假山之上,位置很高,即便洪水真涌进来,也不会淹没到凉亭。”

真要是连凉亭都淹没了,那只能说洪峰当真很大。不过也无碍,凉亭旁边就是几棵参天耸立的大树,这时候瑾娘就不嫌弃树木太高大,树荫遮蔽导致后院阴森森了,她觉得这真是救命的好东西。到时候直接爬到树上去,就不信洪水连树都淹没了。

浍河听命离去,稍后带来了翩翩和两个孩子。至于老庄郡王妃,老人家年纪大了,走得慢,被李和辉搀扶着,慢吞吞往这边来。

雨下着,身上黏腻腻的,路上还有泥泞,这情况着实不妙。但是没办法,为了保命,还得赶紧去凉亭。

好不容易到了凉亭,翩翩迫不及待和瑾娘说,“炎亭刚才让官府的人,敲锣打鼓去通知百姓,让他们都到家中高的地方去,小心洪峰过来。我听到街上乱起来了,可别出事故。”

李和辉恰在这时扶着老庄郡王妃进了亭子,就说,“不怕,只要不出人命,其余事情都可以等洪峰退去后清算。”

其实,即便真出了事故,应该也不会要人命。毕竟士衡刚在允州大发雷霆,菜市口的血渍也还没被雨水冲洗干净。这时候,但凡长心眼的都知道,最好不要有小动作,不然,就怕等洪峰过去,士衡腾出手来清算,到时候又要血流成河。

几人正说着话,就恍忽听到似乎有轰隆隆的声音响起。

老庄郡王妃问,“是又打雷了么?”

瑾娘怀中抱着祁哥儿,伸手捂住他的耳朵。她知道不是打雷的声音,“应该是洪峰过来了。”

她没经历过洪水,可在电视上看过。洪水冲破堤坝时,就如同一条狂怒的巨龙肆虐而下。它会吞噬沿途所有房屋、树木、良田、家禽,放眼望去,世界仿佛成了一片汪洋,到处都是黄色的浑浊河水。

瑾娘话音落下,几人的心顿时都提了起来。李和辉却在这时站起身,对翩翩和瑾娘说,“我下去看看情况,要劳烦嫂嫂和夫人帮忙照顾祖母和两个孩子。”

这哪是托付啊,根本就是托孤。

翩翩哭着喊了一声,“夫君。”

老庄郡王妃颤抖着手,语气都有些哆嗦,“辉儿,真要去么?晚些时候不成么?”

连瑾娘也说,“你现在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再等等,等洪峰过去,你再出去。”

李和辉却固执的摇摇头,“我虽然没有士衡胆大心细,还要一身功夫傍身。但我也不差的,我习得文武艺,受命与帝皇为民请命,可若遇事只知道躲避,我和那些尸位素餐的国之蠹虫又有什么区别?”

时间紧迫,李和辉没时间多说其他。他郑重的看了儿女一眼,看过翩翩,看过老庄郡王妃,然后迈着坚定的步伐下了凉亭。

几乎是李和辉消失在眼前的瞬间,翩翩就痛哭出声。瑾娘拍拍她,“哭什么,多不吉利。孩子还看着呢,翩翩你可要振作起来。你坚强点,替炎亭看护好祖母和儿女,炎亭才能在外边安心办差。不然,他一直惦记着你们,心神不宁……”

剩余的话瑾娘没说,嫌弃晦气,怕真的招来霉运。

不过她不说,翩翩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当即闭了嘴,用手捂住不让呜呜咽咽的声音传出去,眼泪却还是流的汹涌。

老庄郡王妃看的心疼的什么似的。疼孙儿,疼儿媳,更疼两个曾孙,这要是事事顺利还好,若不然……老人家微微侧过身子,不让翩翩看见她眼角流出的泪。

已经走到假山下的李和辉,还能隐隐约约听到凉亭里翩翩呜咽的声音,祁哥儿带着哭音在问,“我能和爹爹一起去么?”他瞬间心如刀割,心疼的走动一步都困难。

小厮在身后跟着,小声问,“主子,要不奴才替您走这一趟,您回去看看老夫人和夫人他们。”

李和辉却已经迈出脚,“走吧,时间不等人。”

时间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难熬过,度日如年不外如是,凉亭中很久没了声音,连如意也不依依喔喔了。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才一眨眼间,外边突然传来喧哗呼叫的声音。仔细听,似乎还能听见丫鬟和小厮们奔走呼号,“洪水进来了。”

洪水进来了!

瑾娘几人瞬间扒住凉亭的栏杆往下看,开始地面只有浅浅一层水洼,有雨水淅淅沥沥的低落进去,荡起一层涟漪。很快,就有水从外边蜂拥进来,那洪水先是漫过了贴着地皮的花草,很快又往上蔓延。

那速度似乎很快,又似乎很慢,等瑾娘眨眨眼,再看时,却看那带着泥沙泛着不吉祥的黄褐色,带着无尽杂物的洪水,又往上攀升了,它们已经淹没了地上花盆,那花盆足有成人小腿那么高。就这,洪水还没止住,还再往上攀升。

水越来越高,众人的心也越提越紧。青穗忍不住开口说,“夫人,要不要到树上避一避?”这边早就搬来了梯子,有下人扶着,即便是老庄郡王妃应该也能爬到树上去。

瑾娘却喝止了青穗,“别说话,仔细看。”

青穗不知道夫人让她看什么,但她条件反射往下看滚滚而来的洪水。

洪水蜂拥的速度越来越慢了,越来越缓了,继而像是有水不足了似的,摊平不动了……

青穗眨眨眼,又眨眨眼,过了许久,见洪水不仅没有往上涨,反倒有退去的迹象,她不敢置信的开口问,“夫人,洪水是要退去了么?”

瑾娘不知道,老庄郡王妃和翩翩也不知道。但洪水不上涨是既定的事实。这个高度,瑾娘比划了一下,还不到成人大腿高,那指定就淹不死人。

瑾娘心中提着的那块石头微微往下放了些,但还没有落地。翩翩呼吸轻轻,连大气都不敢喘,似乎怕吓着那洪水,让它们再勐地上涨。老庄郡王妃也是如此,手中不住的摩挲着一串佛珠,默不作声的念着“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众人直勾勾的盯着底下的水幕看,连远处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很久,又似乎只是短短一刹那,外边又响起响亮的欢笑和高歌声,不住有人大声嘶吼,“洪水停了”“洪水要退去了”“没事儿了,我们逃过一难了。”

瑾娘这才眨眨眼,一时间只觉得双眸酸涩难忍,一串泪珠竟是说话不及就滚落下来。

但这是开怀的泪水,是高兴的泪水,是劫后余生的泪水。虽然有些不体面,但是让人高兴。

老庄郡王妃红着眼角,说着,“佛祖保佑,陛下保佑,咱们允州遇难成祥,百姓不会遭殃的。”

翩翩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扑到瑾娘怀里放声大哭。

她这一哭可把祁哥儿和如意吓个不轻。

祁哥儿就跟受惊的小鹌鹑似的,看看娘,看看祖母,看看舅母,看看表姐,不知道怎么是好。如意呢,本来小家伙已经酝酿出睡意,眼瞅着就睡踏实了,被她娘这一嗓子喊的勐的被惊醒,顿时哇哇大哭起来。心疼的老庄郡王妃抱着哄着,说“我们小如意没事儿了,曾祖母抱抱哦。”

瑾娘则在翩翩背上拍了一巴掌,又气又笑,“你都多大了还哭,看看,把祁哥儿和如意都吓成什么样了。”

翩翩还哭,这次却是发泄死里逃生的恐惧与惶惑。她不用死,夫君不用死,儿女和嫂嫂所有人都不用死。她太高兴了,还不能让她哭两声发泄一下么。

瑾娘到底心疼翩翩,又拍着哄了两声,见她还趴着不起身,瑾娘就没耐心哄了,取笑说,“你还没小鱼儿经事儿。你看小鱼儿,一直就没喊过一声怕。你啊,知道你是替炎亭开心,你这么念着他,那你出门找他去吧。左右有我和老庄郡王妃在,孩子们也不用你照料,府里我们也能照看好。”

老庄郡王妃附和说,“是的,府里有我们呢,你想去找炎亭就去,祖母同意了。”

翩翩终于不哭了,脸却红透了,众人见她不好意思,都摇头失笑。

洪水虽然停止往上蔓延了,但一时半刻洪水也退不去,几人从早起到现在没吃东西,也没如厕方便,刚才没心思在意这些,如今却有些忍耐不住。

也幸好这时候浍河回来了,他之前在前院操持,担心有心怀不轨之人趁乱作恶,就一直在前院坐镇。如今一切都安稳了,浍河来问他们要不要接他们下来。

其实,最主要还是想问他们有没有生理需求,但他一个大男人,这话肯定问不出来,就委婉的问诸人,要不要先回房看看。

瑾娘几人赶紧点头,浍河就招来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要来背她们。

瑾娘和翩翩挥挥手不想让人背,这水如今看着更浅了,顶多就到他们膝盖处,他们自己走回去就成。

老庄郡王妃却说,“水中污秽多,还有蛇虫,你们身子娇贵,还是让人背着吧。”又说小鱼儿,“你是小姑娘家,更不能受寒受凉。姑娘家身子最要紧,可不敢受罪。”

老庄郡王妃被人背到背上,看几人还有些踟蹰,就说,“真要心疼这些婆子,回头多给几个赏钱,大家都高兴。”

那背人的婆子也是活到,当即就说,“夫人们别担心奴婢,奴婢力气大着呢,背个人完全不在话下。夫人们心疼奴婢,待会儿就多给些铜板,奴婢只会把您背的更安稳。”

话都说到这里了,那还纠结什么,直接就让婆子们把他们背了起来。

一路往外走,几人就见沿途还算妥当。除了一些花盆被冲撞的东倒西歪,院子里也多了许多枯枝败叶,其余竟然没有什么大的败坏。

等到了院子里,因为院门一直关闭着,连枯枝败叶也没冲进来,院子里只有一片水。倒是屋子里,家具都被泡起来了。桌子上的茶壶茶盏更是掉落到水里,随着洪水晃来摇去。更可惜的是床铺和衣柜,因为有一段时间洪水水位到成人大腿处,床铺就被泡了,上边的绸缎全部不成型了,就连衣柜中的衣衫,下摆也脏污脏污的,实在没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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