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讯的经历总让瑾娘想起一些大起点男主。
一开始受尽坎坷折磨,可苦尽会甘来,雨后也总会看见彩虹。
吴讯若如之前一样病恹恹的,他的未来就没有多少光亮和可能。可如今他的病情在逐步好转,他有了疼爱他的一对父母。
秦明信能教导给他的东西,远比忠诚侯能教导的多得多。而兰从馨也是惠质兰心一个女子,和秦明鸢更是情同姐妹。在无子的情况下,她只会对吴讯更疼爱,把他当做亲生的对待。
与从同时,不管是秦府的资源还是兰府的资源,都会为吴讯所用。吴讯只要不是痴的傻的,就肯定能播出个前程来。
况且,就如瑾娘之前说的那样,这孩子对忠诚侯府有怨也有恨。即便是为了报复,为了为亲娘和自己出一口恶气,吴讯也会努力丰满羽翼,等着回京打脸。
瑾娘念及此,就和翩翩说,“到时候,有的忠诚侯府后悔的。”
翩翩就“呸”了一声,“后悔有什么用?他的后悔是能换来秦明鸢重生,还是能给吴讯换一个健康的身体?”
秦明鸢怀了第二胎,忠诚侯就和表妹勾勾搭搭。秦明鸢若说没听到些风言风语,那绝对不可能。她肯定受气了,女子怀胎最忌讳这些,一个不慎,命就搭里边了。
她一死了之,落得个干净,只苦了个孩子,从小在继母手中长大,被继母磋磨,几次三番差点连命都保不住。
翩翩就说,“他们一家子的名声烂大街了。如今京城的人提起他们,谁不说他们说人话不干人事。”这都是家丑,家丑不外扬,可秦家的老太爷才不惯着他们。外孙子都给要回来了,都要改姓了,我们姓秦的哪有空管你们姓吴的死活。
“那继室倒是生了个嫡子,不过看着也不机灵。而且从小被惯坏了,以后出息不了。”
姑嫂两个说着忠诚侯府的是是非非,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男人啊,就得管好你的下半身。你管不好,弄出那么多债,等老了再说什么早知今日,再后悔都晚八辈子了。
*
徐二郎和李和辉还是很忙,可长安几人的假期已经到头了。瑾娘和翩翩亲自送走了不想离开的几人,然后照样回家猫着。
最近这几天的天气实在熬人,天闷热闷热的,想下雨偏又不下雨,闷得人喘气困难,心里憋的慌,浑身躁动想发火。
瑾娘这么好的脾性,都被这天气弄的烦闷躁动,徐二郎这火气大的,不顺心之下更是发了好大火。
听说前几天是因为官员贪污的银子在库里放着,莫名其妙就失踪了;再一天李和辉记载各种证据的账册也没了;又有一日,官员醉酒当街调戏良家妇女,被人家的夫君直接拦住徐二郎回家的路,给狠狠告了一状。
徐二郎胸口一直压抑的怒火,直接就如火山喷发一下炸开了。
这几日连着砍了百十个人头,将里通外敌贪污银子的衙役和盗匪全部斩首,指挥盗贼盗走账册的官员直接囚禁,彻查他在允州为官的所有作为,发现不止卖官鬻爵,还包揽诉讼,以良民替换狱中死囚。得了,所有牵连到这件事情中的人,全部凌迟处死。
又有调戏良家妇女的官员,也被查了个底掉。这人倒是没犯多大错,也就有个喜欢美人的毛病。可他家夫人着实不是个善茬,在外放高利贷,逼死人命无数,还逼良为娼,打死后宅无数丫鬟。
这一桩桩一件件,用恶贯满盈来形容绝不为过。
徐二郎最是见不得这种奸恶,以往他们藏着掖着犯不到他跟前,他也无暇去清算。可既然这么不长眼,把事情都捅出来,那谁也别想落个干净。
总督一怒,整个允州城都安静了。
菜市口的血将地板都浸染透了,那血呼啦的,招来了苍蝇蚊虫无数。就连野狗都跑来舔舐,那地方一时间成为人人畏惧的禁地。
允州从上到下都老实了,众人也算是和通州百姓共鸣了一次。
之前只听说过总督大人如何威风,杀人不眨眼,手腕冷硬,铁血无情。可总督大人到允州后,用的都是怀柔政策,他们就真以为这是看在妹婿的面子上,不准备在允州大动干戈。谁知道,干戈还是会动的,只是一直在酝酿,雷霆出手,便要了这么多条人命。
但这一怒所带来的便利还是有的,就比如,世家们都老实了。以前还磨磨蹭蹭,想拿乔一下,要些好处,或是想要利益互换,现在么,谁也不想去老虎头上拔毛,尤其是在这只老虎暴怒的情况下,那还是老实点,乖着点。现在就不要祈求一些有的没的了,能保住人命,就是最大的成就。
瑾娘正想着徐二郎最近火气大,要不要给他弄些苦瓜吃吃,就见徐二郎满身汗湿的进门了。
这天是真的热,瑾娘一天到晚坐在房间中,冰盆过两个时辰更换一次,就这还感觉有些燥。就更不用说徐二郎了,他这怕热不怕冷的,大夏天都想住到冰窖里去。
瑾娘赶紧起身,拿了湿毛巾去给他擦头上的汗。徐二郎实在热的厉害,直接将外衫给脱了,露出光洁的嵴背和结实的肌肉线条。
他问瑾娘“刚才想什么呢?看你一副出神的模样,我进来你都没看见。”
瑾娘一边不着痕迹吃豆腐,一边回嘴,“想你最近火大,我觉得该给你弄些苦瓜吃吃败败火。”
“你怎么不给我弄些黄连?”
瑾娘哈哈笑起来,“还是你最懂我,别说,我还真想过给你弄点黄连下下火,可惜,最近总督大人的火气有些大,我也不敢在老虎头上拔毛了。”
徐二郎冷哼,“你是不敢在头上拔毛,你是在我身上撒野。”握住她不老实的手,那手在胸膛上抓抓挠挠就算了,他深呼吸两口气,也不是不能忍。可瑾娘过分,手越来越往下,这让人怎么忍?
徐二郎就说瑾娘,“现在距离天黑还有半个时辰,你确定想要?”
我不想要,只是你的人鱼线有些勾人,我想摸。
但现在不是摸的时候,徐二郎眼底都冒火了,她还是识趣点,离他远些吧。
瑾娘把毛巾丢给他,去一边坐着了,徐二郎见状很是遗憾。不过也没办法,晚些时候还要见人,收拾收拾就没时间了,实在没功夫折腾。
徐二郎进内室洗漱,瑾娘又跟进去。结果徐二郎不耐烦泡澡,直接一通冷水兜头泼下,那水都溅到瑾娘衣衫上了,鞋子更是瞬间湿了个透,瑾娘急的跳脚,“徐翊你故意的。”
回应她的是徐二郎爽朗的大笑声,显然瑾娘兔子似的蹦蹦跳跳取悦到他了。这男人拦腰将瑾娘抱起来,两人又回外室去了。
徐二郎要见的客人是江州水师提督,又被封为威远将军的张文同。这人在徐二郎去通州时,和徐二郎合作过一次,更准确点说,是服从上级命令,协助徐二郎在通州站稳脚跟。
这位将军年岁不小,已经四旬有余了。别看他名字中有“文”,但却是名副其实的武夫,还是那种脾气暴躁,一个流星锤能砸死一队人马的武夫。言而总之一句话,堪称骁勇悍将。
这位将军此番让人走了王珂的路子,特意送了加急的信过来求见,是因为江州境内雨水特别充沛。而他巡视的下游地段河堤,眼看有溃堤的风险。
张文同两杯酒下肚,就将一些有的没的都说了。
早先的两江总督是通州世家盛家的盛林堂。要张文同说,盛林堂就是个尸位素餐的窝囊废。他能坐上高位,纯粹是因为世家需要一个出头人,这才千挑万选把他这个足够油滑,又会左右逢源的捧了上去。
但世家势大,和朝中人也勾勾连连,即便官员们有意见,也没处说去。
而盛林堂果然不愧是世家之人,当上了总督后,只顾着帮着世家敛财,帮世家谋取好处,给自己挣家业,把江南之地经营成国中之国,他自己主宰一方,圈地自大。他把自己养的膘肥体壮,把世家喂成了国之蠹虫,反倒是百姓,却被他苛待惨了。
百姓的惨体现在方方面面,一是莫名多出许多苛捐杂税;二是被逼服劳役修建宫殿,偏还不给一个铜板的银钱;三是,婚丧嫁娶都要在衙门备注,虽说是及时掌握了民间动态,但去一趟衙门被收刮一层,因此民间传言,现在不说娶不起,就连死都死不起。
最惨的还是他在位时修建的一些堤坝和行宫,行宫就不说了,反正咱也没住过,具体怎么样谁也不知道。但是堤坝就在百姓眼皮子底下,那就是用麸皮掺着沙土和石子修起来的,更甚者,有的地方连石子都没有,纯粹就是百姓自己打的土胚。
朝廷用来修建堤坝发放的黏土和木材不翼而飞,黏米更是连影子都找不见。
这样的堤坝,说它是豆腐渣工程,都是抬举,可却是真实存在的。
张文同欲哭无泪,“咱们上有老下有小,世家咱们也得罪不起。不过他们这么修建堤坝,那是完全不把人命当回事,我当时看不过去,直接上了一封折子,还附带了不少证据。可惜,那折子根本就没出江州地界,就被打回来了。还是盛林堂亲自甩到我眼前的,说即便想当个忠臣,但也不能当个逆子对不对?要不然,家里老小因为我有点损伤,就怕我担待不起。”
这是直白的威胁了,若换做其他人,张文同能忍他?不拿着流星锤把他锤个稀巴烂,他就不姓张!
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盛林堂说了,江南就是他的地界,在他的地盘上,哪怕是条龙都得缩着。更何况,他那是龙啊,顶多算是条虫!还想在他的地盘上呼风唤雨,那真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盛林堂也是知道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道理,这不,威胁了一顿,又给他一万两银票,那银票属于不收都不成的。可若是收了,和盛林堂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以后就算要撇开他们,那都不可能。
说到这里,张文同将一张银票推到徐二郎面前,“大人,之前这事儿我瞒着,实在是担心脱了这层皮,再祸及家人,可如今也顾不得这许多了。真要是因为天将大雨导致堤坝溃败,死的就不是一家几口人,而是几个县数万人的性命。这种锅我背不起,良心上也过不去。”
张文同也是走投无路了,之前他以为跟着徐二郎将世家剿灭,就没人再敢逼逼叨叨。
世家也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样,欺软怕硬,欺善怕恶,哪怕他的“把柄”被他们捏在手里,他们也不敢再做其他。
事实果然如此,但又并非如此。
前几天他接到盛林堂来信,说是堤坝用的都是废料,江南最近多雨,不知道溃坝之日何时来临。也不知道届时是主持修建堤坝的张文同要为之付出代价,还是两江总督死在水患中,这两件那一件更能抓走朝廷的视线。
这意思明白么?
这就是他和徐翊必有一死的局面。
若是他不想死,就让徐翊死,来转移朝廷的注意力,朝廷届时也无暇抓住溃坝的事情不放。反之,若是徐翊不死,堤坝一旦溃坝,那依照他的性情是铁定要追查到底的,到时候自有张文同贪污的证据奉上,张文同不死也要死。
张文同被逼上绝路,可也不想跟着世家一条道走到黑。
世家是没前途的,徐翊来到江南就拿他们开刀,偏他们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三下五除二就被徐翊收拾的俯首帖耳,甚至连祖坟都被徐翊扒了,还连个屁都不敢放。
世家的蠢笨和自大迟早断送他们的性命,如今他们还能苟延残喘,不过是徐翊不想再扯到那根敏感的神经,让大齐所有的世家都视他为仇敌。
他用了一招缓兵之计,可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将世家一撅而起的底气。
可看看世家现在还在做什么美梦?他们还妄想淹死徐翊,继续过着土皇帝和地头蛇的好日子。
这是认不清现实,是痴人说梦。
张文同不会和世家狼狈为奸,那他如今的出路,只能是投向徐翊。
拿世家和徐翊比,世家怕是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张文同几杯酒下肚,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交代干净了。此时天也很晚了,李和辉让人给他安置好房间,就让下人搀扶醉的走不动道的张文同去休息。
等人走了,看不见人影了,李和辉才问徐二郎,“张文同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有七分真就不错了,真真假假的,都是假的不足以取信与人,都是真的,怕是他自己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徐二郎的判断显然和李和辉的不谋而合,两人对视一个眼神,李和辉就说,“有关堤坝用的是废料一事,这应该是真,盛林堂让他派人谋害你,这应该也是真的。”至于他受盛林堂胁迫,被逼无奈收了一万两银子,被迫同流合污,这件事就见仁见智了。指不定那一万两不是盛林堂为了拿捏他给他的,而是因为他同流合污,分润给他的利润……这都是说不准的事儿。
不过不管如何,两人最后肯定因为某些事情闹崩了。张文同担心高升的盛林堂给他穿小鞋,也是知道徐翊不是好湖弄的,就想赶紧下船,这才在徐翊求助出兵时,那么及时的赶到,将世家一网打尽。、
这个人啊,之前还觉得他性子直,是个骁勇善战的忠臣。可再回头看,能在江南世家盘踞之地,牢牢坐稳了水师提督之人,那又岂会是庸才?
张文同还不像李和辉一样背景深厚,他真就是继承祖业从一个百夫长慢慢升上来的。这样的人,成长在这样的鱼龙混杂之地,你永远不能用看正常人的心态,去揣测他,估量他。
李和辉又开口,“不管其他事儿,堤坝却是该早些修缮。最近雨水太大,一不留神,就怕牵连众多。”
徐翊却道,“如今再修缮只怕来不及,我今天收到宿迁来信,说是钦天监夜观星象,江南还有好些雨水要下。大雨里施工本就艰难,更何况短短几日时间,从哪里调来那么多黏土、泥沙和木材?”即便真调来了,也修建好了,但是没有日头,只有绵绵不绝的雨水,那堤坝早就被泡废了,当不得大用。
徐二郎当机立断,“堤坝先不修,明日你让府衙的人下去,让百姓移民。”
“移民?”李和辉惊异出声,觉得士衡太想当然。都说故土难离,破船还有三千钉,让百姓抛家舍业移民到别处去,抛弃他们的良田和房屋,怕是没有人会愿意。
“不愿意也不行,这次要强制性移民。官府可以让人代为看管他们的良田房屋等,但是人一个不能留下。”
李和辉其实知道,士衡说的才是最好的解决之道。不然一旦溃堤,洪水滔天,百姓连命都保不住。与自己的性命相比,其余身外之物即便真重要,但人都没了,还要财物有何用?
况且,又不是真的移民,让他们再不能回来。只是为防万一,让她们暂时住到别处去而已。等雨停了,水退了,他们自然还可以回来。如此再好言相劝,晓以利害,百姓想来会答应。
徐二郎将桌上那张银票推到李和辉面前,“既然是赃款,就拿来为百姓做些好事吧。”
李和辉闻言就笑了,“这自然最好不过,有了这笔银子,可以适当给百姓一些安置费。到手的银子才是最好的,有些百姓家的茅草屋,怕是根本不止几个铜板。给他们几两银子,让他们在外边住多久,他们都愿意。”
“那就尽快将此事处置完毕,这雨一直下,我心里也不安稳。”
李和辉点点头,何止是士衡心里不安,他心里也不安的很。他治理一方百姓,一心想让他们都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可若真的溃堤,那情况糟糕透了,想想都头皮发麻。
越是头疼,李和辉就越是痛恨诸如盛林堂这些视人命如草芥之人,“江南好歹是他的祖居之地,江南真要发了洪水,对他能有什么好处?他的仕途上有了污点,以后再难高升。就连自己府上的祖宅都不一定能保住,再有家里妻小父母……伤了哪一个,不是在心头割肉?”况且,江南是朝廷的钱袋子、粮袋子、盐袋子,朝廷对江南一向看重,若江南出了这么大水患,朝廷肯定会一查到底,届时他别说做官了,怕是得到地府里做鬼。
李和辉气愤不已,徐二郎却看的分明,不管出再大的纰漏,只要上边有人庇佑,就可以推出替死鬼,至于盛林堂自己,要继续当官很难,但要全身而退却很容易。
况且,真要发洪水,百姓死伤无数,空出大片良田,他们甚至不用几两银子,就能将这些成片的沃野化作自己的财富。为了生存,肯定也多的是人卖身为奴。良田人口都有了,这就是把财富捏在手里了。再贪心些,狠心些,指不定几个城池都能成为他们的私有物。
做朝廷官员是威风,但是官位又不能世袭,可良田和奴仆就不一样了,就这样慢慢积攒着,指不定何时他们就能把江南经营成国中之国。更有甚者,还可以和某些人里应外合,干一票大了,届时才真是从龙之功有了,几辈子的财富地位都有了。
当然,这些话徐二郎只是简单和李和辉说了几句,可李和辉是个人精,早就从之前闵州的来信中,窥探到什么。如今士衡略点拨几句,他就什么都看透了,一时间头皮发麻,如坐针毡,只觉得江南之地的长官着实不好做。一不留神就要被判渎职,要被迫同流合污,要被愚弄,更甚者被砍脑袋。可若有心做个好官,又有各处势力要拉他下水,让他不得超生。这个地方官啊,实在难做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