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娘想七想八的,等到天将亮时才又睡了过去。
不过因为担心徐二郎的安危,她即便睡着了眉心也是蹙着的。且因为做了不太好的梦,翻来覆去睡不安稳。
瑾娘是被饿醒的,等她睁开眼,就将一丝光线从窗户处透进来。看情况,天色肯定早就亮了。
瑾娘看了看屋后的沙漏,果不其然,已经半上午了。她了铃,门外的青穗就赶紧带着丫鬟推开门走进来。
小丫鬟们去拉开窗帘,青穗则伺候瑾娘穿衣洗漱。
今天难得是个大晴天,耀眼的太阳光透过玻璃窗塞进来,照在人身上,让人很轻易就产生幸福感。
“把窗户推开,给屋里通通风。”瑾娘吩咐说。
青穗却道,“等夫人穿好衣服再通风吧,您刚起,外边凉意却大,你别再染上风寒。”
“不碍事,太阳都升的老高了,即便有凉气,也不会惹了病来。”
青穗并不赞成瑾娘这说法,别看外边是个大晴天,太阳绚烂的很,但是气温可不高。关键是今天还有风,那寒风吹在人身上也是冻得人打哆嗦。夫人之前一直在屋子里,屋里烧着地龙,暖意融融。她也不担心甫一接触到凉气打喷嚏。
不过青穗到底是做人奴婢的,也知道夫人说一不二的性子,索性就不劝了。她只是加快了手中的动作,伺候瑾娘将衣衫鞋袜穿整齐,这样即便有寒风进来也不怕了。
瑾娘用早膳的时候想起两闺女,就问,“小鱼儿和长绮呢?还没起么?”
“二姑娘还在睡,倒是三姑娘,到底是小孩儿家家,精力是真的好。三姑娘天一亮就起身了,因为夫人吩咐让人看管好姑娘们,下人们都很应心。三姑娘想出去街上转转,奴婢们不敢应承,就哄着三姑娘在府里玩。三姑娘许是觉得没趣,就拿了刀剑练功去了。就在夫人醒前一刻钟,三姑娘才满身大汗的从演武场回来。如今怕不是在水云居洗漱,之后之低功耗回来寻夫人呢。”
也就是青穗话刚落音,长绮就小跑进了花厅。瑾娘看到她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如何不喜欢。只是又看见她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就满院子跑,就忍不住瞪她几眼,赶紧让丫鬟拿来干帕子给她擦头发。
长绮的丫鬟此时也气喘吁吁的从后边跑过来了,两个大丫鬟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进了花厅就给瑾娘请罪。
瑾娘摆摆手让人都起来,长绮这速度别说这些没习武的丫鬟了,就是习武的长安和荣哥儿都追不上她。这丫头跳脱,丫鬟们撵不上她情有可原。
两个大丫鬟看懂瑾娘的意思,才敢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接手过瑾娘屋里丫鬟拿来的帕子,赶紧去给长绮擦头发。
瑾娘就数落长绮,“大冬天再敢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满院子跑,小心回头娘让你姐姐给你开几剂苦药汁子喝。”
长绮一边愉悦的吃着灌汤包,一边懵懂的回她娘,“可是我没生病啊。”
“谁又没规定非得生病才吃药。你啊,你就胡闹吧,那一日真怕娘气着了,我让长乐给你开黄连,让你接连喝上一个月才罢休。”
长绮脑袋一缩,被威胁到了。她只喜欢吃甜甜的东西,不喜欢吃苦味的。苦瓜、黄连什么的,她看见就够够的,指望她吃,那真是酷刑。
长绮蔫蔫的承诺她娘,“我再也不敢了。”
瑾娘看孩子蔫哒哒的,心里也不好受。相比起这个有气无力的模样,她还是更喜欢长绮没心没肺、活蹦乱跳的样子。只是姑娘大了,身体就该愈发注意,不然落下头风病什么的,以后想后悔都来不及。
瑾娘不想再提及这些,就问长绮,“你姐姐还没起?”
“还没起,睡得香着呢。我本来想把姐姐喊起来,惊蛰没让。惊蛰说了,姐姐是天快亮才睡着的。距离现在也没睡多长时间,我想着左右咱们在府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决定不喊姐姐起身用餐了,等她醒了再说。”
瑾娘含笑骂了一句,“小机灵鬼。”又说,“那你怎么不多睡会儿?我可听丫鬟说了,你天刚亮就起身了,怎么,是睡多了不想睡了,还是有心思睡不着?”
长绮哀怨的看着她娘,一副“我为什么睡不着,娘你会不知道么?娘你别装糊涂,你心里肯定一清二楚。”
瑾娘坚决不承认自己一清二楚,她现在懊悔的想拍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长绮睡不着起的早,那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好奇心太重,想出去看看外边的情况。可惜,如今从早到晚都有眼睛盯着她,她就是想出去都不能。也因此,愈发睡不着了。
不过就这般压着长绮的性子也实在不是办法。老话说的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她不可能一下子就把长绮爱看热闹的性子掰正过来,那就循序渐进好了。
再来,她也挺好奇如今外边什么情况的。不知道昨晚上闵州府城的守卫军死伤情况如何,徐二郎有没有受伤,赵猛和丁邱逢抓住了么,都有哪些闵州本地的家族跟着做造反的事儿了?
瑾娘心里也好奇的厉害,就让青穗出去一趟问问情况,等用过早膳后告知她就好。
青穗应了一声就离开了,稍后回来笑着说,“浍河早就在外边等着夫人询问呢,他还想着进来内院不方便,要将外边的情况都告知奴婢,让奴婢代为转告夫人。可奴婢这记性不大好使,又担心夫人有些想问的东西,浍河没有告知详细,就觉得还是让浍河过来给您说的好。”
瑾娘闻言点点头,又让小丫鬟去水云居跑一趟,看小鱼儿起了没,起了过来用早膳,顺便再一起听听外边的消息。
长绮眼睛亮晶晶的问瑾娘,“不用喊三婶婶么。”
瑾娘思索后说,“先别让你三婶婶过来了,等我们问过大体情况,到时候你去把外边的形势告知你三婶婶。”
长绮恍然大悟似得“哦”了一声,“报喜不报忧啊,这个我知道,娘你就等着看吧。”
稍后小鱼儿过来,长绮盯着姐姐用早膳,只想让她吃的再快点。
小鱼儿被她看得头皮发麻,不知道这丫头今天吃错了什么药,这生猛的眼神差点吓得她吃饭呛着。
等从瑾娘这里得知,等她用过饭要见浍河,听一听外边的情况后,小鱼儿就明白妹妹为何是这么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了。
可再急也得等着,总不能拧下脑袋直接把饭菜倒进她肚子里。
她得细嚼慢咽,这样才好消化,才不容易长胖。
终于,在长绮的望眼欲穿中,小鱼儿终于有用完了早餐。长绮迫不及待跳出来喊青穗,“快快,让浍河叔叔赶紧进来吧。”
青穗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意出去喊人,稍后和浍河并肩而来。
浍河对外边的形势知道的一清二楚,来了不用问就先将事情大致一说。
原来,昨晚上当真是赵猛带着水师大营的士兵前来攻城,他们还打出了“剿女干臣”的口号,要闵州城内的百姓和将士们将徐翊推出城外,斩首示众。
赵猛也知道宣传的力量,提前让几个嗓门响亮的士兵站在高处诵读徐二郎贪污受贿、排除异己、要将江南经营成国中之国的壮举。他与丁邱逢是奉了圣明前来绞杀徐翊,只要徐翊身死,他们就带兵离开,绝不动闵州城百姓一针一线。
别说,这忽悠人的说法还真有人信。
不过更多的是明白人。
赵猛和丁邱逢在闵州经营多年,他们是什么人百姓们不能说全都知道,但也能说上三两句话。
反正这两位在任上时,闵州的苛捐杂税一年比一年多,百姓们从每年能吃上几顿肉,到食不果腹,日子也是一年比一年惨。还有海上的倭寇,打了这么多年也没打出什么效果。闵州就跟倭寇的后花园似得,倭寇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杀人就杀人,想抢劫就抢劫。
百姓们不堪其苦。
他们愚昧麻木,却并没有傻到家。只从这两件就归纳出,之前的知州和水师提督,要么贪婪无度,要么就是愚蠢无能。
至于新到任的总督大人,他的壮举虽然受到闵州所有世家大族的愤慨与贬低,但仔细想来,不管是分发世家名下的土地给百姓,还是减免苛捐杂税,哪一样不是在为百姓谋福利。
这是好官啊。
百姓们不会开城门,那些别有心思的将士,以及早早就被赵猛和丁邱逢安排下的钉子,他们倒是瞅准了空档去开城门,或是趁机刺杀徐翊。但城门处有五六遭后手,徐翊也是武功高深绝顶的人物,想杀他何其难也。
赵猛见煽风点火没有起效,安排下的钉子也折损了不少,这才恼了,直接发动火炮攻城。
可惜,火炮的炮管本就材质劣质,换言之如今的火炮还都是试验品,发射成功的几率绝对不满百分之二十。赵猛原本只是用火炮威慑,被逼无奈之下才决定启用火炮。
结果非常不幸,这次火炮发射没有在那百分之二十的几率里,直接归入了百分之八十中,火炮发射失败,直接炸膛了。
赵猛那边的士兵,但凡距离火炮近些的,都炸死炸伤了。反正就一个火炮就让对方少了千余人,偷鸡不成蚀把米,当时赵猛的脸都变成铁青色。
也因为这一架火炮发射失败,另一架火炮便没有被动用。也是因为这,昨晚深夜才只有那么一声轰隆声。
说起这事情,浍河满面笑意,眼睛都弯成一条线了。
不过可惜的一点是,赵猛此人太过狡诈。也或许是太惜命了,当时火炮发射时他就在距离火炮很远的地方,因此,虽然当时敌军就有千余人丧失了战斗力,但赵猛至始至终好好的。
“他好好的?没受伤么?”
“没受伤。赵猛看着是个大老粗,但心思细腻狡诈。此人又特别惜命,大人几次射箭即将要射中他,赵猛都会立即拉了旁边的人来阻挡。之后看大人出了城门,闵州城守备军气势汹汹,赵猛深知不敌,提前率领士卒逃奔。”
这大概就是昨晚那声炮响前后的事情,不过瑾娘三人听过还是忍不住惊愕,“原来在炮响之前,城门口还有不小动静?我们竟然都没听到。”
浍河点头说,“动静是不不小。赵猛安排在城中的人手将靠近西城门的一些富商巨贾全都惊醒了,那些人还煽动了不少百姓,让他们去城门口闹事。说闹事也不恰当,说威逼更准确一些。赵猛此人也是异想天开,还想大人受不了千夫所指主动出城投降,还想寄希望于那些富贾与地痞无赖,让他们做内应或杀害士卒,或在关键时刻开城门。”想的太美,可惜大人早在他们被看押起来时,就监视器他们的动静,同时不动声色的更换了闵州城四个城门口的防备力量。
也正是因为换的突然,打了赵猛一个措手不及,他早先安排的开城门的人手都折损了进去,不然赵猛也不至于出这种馊主意。
巨商富贾奸猾,地痞无赖更是随风倒。他们也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赵猛在没有给他们好处前,还想让他们给他办事,痴人说梦……就是这些人真倒向赵猛,又有什么用呢?一群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还能指望他们干什么大事?
赵猛这骚操作是浍河无法理解的,不过不管是此举另有深意,还是其他。总归现在赵猛退军,闵州城暂时恢复安然无恙的状态。
至于之后,赵猛肯定还会卷土重来,只是不知道是何时。
浍河如此一说,瑾娘几人面上的表情又精彩起来。
他们也对赵猛的骚操作感觉匪夷所思,毕竟在瑾娘和小鱼儿几人的认知中,赵猛都是一员虎将。这可不是不靠谱的市井流言,这是经过三郎盖棺的定论。
赵猛不管品性如何,举动又何不妥,但这人的战斗力和勇武却是经得起推敲,也不容人质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