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许久未见的瑾娘和苏魏氏依旧相见两厌。
这次探望徐二郎,苏魏氏原本是不想过来的。但是探病这种事情,当家夫人不出面,那让妾室之流露面也不成体统。况且让那些女人登台露面是抬她们的身份,苏魏氏可远远没有大度到,看着某些碍眼的女人得了体面还替她高兴的道理。
所以,即便这同知府苏魏氏百般不想来,她还是来了。
不过来了后也没怎么说话,除了阴阳怪气的挤兑了瑾娘一通,再就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喝茶。
瑾娘也不去热脸贴她冷屁股。
尽管这是客,但恶客临门她没一扫帚将她撵出去已经是她修养好。指望她去奉承她,两人好好说话,那是别想了。
两人相看两厌,好在苏大人进去不一会儿功夫就出来了。
瑾娘客客气气的将两人送出门,才绷着小脸回了花厅。
此时小鱼儿已经在花厅坐着了,她见娘亲郁郁的模样,就说,“娘亲受委屈了。那位苏夫人娘亲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以后咱们少见她就是。”
话是这么说,可有时候某些人也不是你说不见就不见的。就连皇帝还有许多不得已,还不能说想见谁就见谁,想不见就那么晾着,那他们这种小老百姓更是没资格去任性和耍脾气。
瑾娘心中这么想,就和小鱼儿说了两嘴。小鱼儿又何尝不知道和苏夫人见面是避免不了的事儿。
苏大人和自家爹可是整个河州数一数二的官员,相对的,苏夫人和自家娘就是河州后宅女眷的领头羊。她们两个可以不合,但是大场面上必须过得去。所以,有时候即便心里再怎么厌弃那人,还不能甩脸子直接离去,也是为难。
小鱼儿不愿意再说苏夫人此人,以免惹得娘亲不高兴,就说起了远行的爹爹,“也不知道爹爹现在走到那里了。”
瑾娘更忧愁了,“谁知道呢。这冰天雪地的,若是路程快的话,怕是最迟今晚上就到了。可若是路上有点意外……”那就指不定耗到啥时候了。
瑾娘想着,面上的忧色更甚了。河州的冬天实在太冷了,如今晚上有零下一二十度。如今也只能庆幸,通往边境的一路上都有客栈,可供路人歇脚,不然,真怕还没到边境,人就先冻出个好歹来。
小鱼儿见母亲面色仓皇,意识到自己找了个错误的话题,也是后悔不已。她见娘亲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国不可自拔,索性不再说些劝说的话。即便说了娘亲也听不见,那就不说了。她去忙碌自己的功课是正经,所以和旁边的丫鬟打了招呼,便在没有惊动的瑾娘的情况下离去了。
……
河州的冬天适合猫冬。
外边冰天雪地,屋里一家子人坐在生了地龙的地毯上,或是坐在热乎乎的炕上,看几本闲书,吃些瓜子核桃的零嘴,喝些解渴降火的果子露,说着闲话,那便是再也没有的好日子。
可惜,家里的几个大孩子太忙了,等闲脱不了身,因而瑾娘也只能和三胞胎玩耍。
三胞胎如今都能小跑了,就是说话话还不怎么利索。
长洲好点,也只是三两个字的往外蹦。长晖和长绮就逊色了些,还是只会些简单的称呼,外加“吃”“花”“饱”等简单的词汇。不过值得一提的是,长绮不愧是个小女汉子。过了最初那段不敢走路的时间,自从敢迈开腿后,小姑娘简直疯了。
整天在屋里转悠来转悠去,跌倒了摔个屁股蹲也不怕,利索的爬起来继续跑。
翠柏苑里的多半房间已经被她转了个遍,若非如今实在太冷,等闲不能出门,怕是小姑娘的足迹要踏遍整个同知府。
这可是个不安生的,一边吃着奶娘喂得辅食,黑漆漆的眼睛还瞄着门帘子。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小姑娘又想往外蹿呢。
瑾娘见状就头疼,不止一次和长乐说、小鱼儿说,“这肯定像长平。”
长乐和小鱼儿没办法辩解,事实上他们也觉得长绮有些地方很像长平。就比如,她总是坐不住,总是想闹腾,能把抓到的小虫子捏死,还能毫无表情的辣手摧花……
这简直就是个缩小版的长平,只除了她没长平话多,不管做什么的时候又总是绷着小脸,一副我不好惹的模样,其余简直都和长平一个模样。
如今,三胞胎吃饱喝足,长洲和长晖昏昏欲睡。瑾娘吩咐奶娘抱两个儿子去休息,转眼一看,长绮趁她不备已经溜到门口,伸出小手去掀帘子了。
长绮的奶娘都要哭了,可又不敢阻止自家脾气超级大的小小姐,只能在她身后小心护着。就这小姑娘还不乐意,回头瞪她一眼,推她一下,让她别烦人。
奶娘愈发想哭了,可有什么办法呢,这又不是自家孩子。夫人和大人又对小小姐宠得厉害,她还真不敢惹这小姑奶奶不高兴。
等瑾娘开口喊长绮时,奶娘激动的要给瑾娘磕头。可还没能瑾娘话落音,长绮已经机灵的动一动耳朵,利索的掀开帘子,嗖一下钻了出去。
真的是“嗖”一下,瑾娘都听到风声了。可恨这熊孩子整天往外窜的心思,及双眼睛这么盯着,也管不住她。
瑾娘哭笑不得,正想亲自出马,结果就听见一道清脆的“爹爹”。然后长绮一个屁股蹲差点坐地下,却被一双大手及时抱住了。
徐二郎绕过帘子,抱着长绮走了进来,瑾娘激动的眼眶都有点红了。
她也顾不上闺女了,赶紧上下打量徐二郎一番。出去二十余天,徐二郎倒是没黑,但是瘦是一定的。另外他没缺胳膊没少腿,身上也没血腥味,除了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些,疲倦些,别的一点问题没有。
瑾娘提着的心登时落了地,她快步走过去,要把长绮接过来,“冻坏了吧?吃过午饭没有?灶上有煲的咸骨粥,还有炖了半天的鸡汤,我让人给你下点鸡汤面,盛碗粥,再准备几个小菜好不好?”
徐二郎看着她笑,“先让人准备热水给我沐浴,饭菜一会儿再吃。半个多月没洗澡了,身上都臭了。”
瑾娘想哭又想笑,特意走近了在他身上闻一下,“才没有,一点都不臭。”
长绮搂着父亲的脖子,也学着母亲的样子,趴在爹爹脖颈处闻一下,“爹爹,香香哒。”
话落音一抬头,被爹爹脸上硬硬的胡茬蹭到面颊了,小姑娘登时眼睛一红就要哭出来。可疼可疼了,爹爹脸上长了针么?
瑾娘看着小丫头委屈的要哭的模样,就点了她一指头,“小坏蛋快下来,让爹爹去洗澡澡。”
长绮闻言赶紧抱住徐二郎,那意思明摆着的,我就是不下。
瑾娘见状就嗔了徐二郎一眼:看吧,都是你惯的!
要不是这人一有空就抱着闺女,处理公文也抱着闺女,长绮也不至于在和父亲分离二十多天后,还能豪无隔阂的这么亲近他,都是有原因的,都是徐二郎惯的。
徐二郎见状只笑,又用面颊蹭了长绮一下,小姑娘忍不住“哇”一下哭了,这次终于舍得松开坏坏的爹爹,找她娘亲了。
小姑娘哭了两声止住,被瑾娘塞到奶娘怀里,交代去哄长绮午休。瑾娘则拿了徐二郎换洗的衣物,几步走进浴室,去给他搓背。
徐二郎每次往边境跑一趟回来,总得瘦几斤。这情况瑾娘都习惯了,可如今看他瘦了一圈的腰肢,还是忍不住心疼。她就说,“今年就不往边境去了吧?”想到什么,又说,“真有什么事儿,不能交给墨河曲河么?他们两个办事靠谱,又对你忠心耿耿。即便你不相信别人,他们总可以相信。你也适当的歇歇吧,没得还没把鞑子打跑了,你自己先熬不住倒下的道理。”
徐二郎将她的手攥在手里,不回应她这话,只低哑着嗓子调侃她,“心疼我了?”
瑾娘脸不红心不跳的点头。这是她男人啊,自己的男人自己疼,这不是应当应分的么。
她也不害臊,就说,“心疼你,也想你,你不在我跟前,我总是担心你。晚上还睡不着,翻来覆去总做噩梦,就担心你有个万一。”
徐二郎没想到能听到她这般剖心剖肺的话语,一时间感触颇深,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知道瑾娘忧心他的身体和安全,但如今这事儿真不放心交给其余人去处理。即便是墨河和曲河,不到万一,他也不能将这些事情交付。毕竟事关边境几十万百姓的生死,更与国土完整息息相关,这事情当真轻忽不得。
徐二郎忍不住叹口气,“顶多再跑两趟,大局基本上就可以定下来了。”
瑾娘还想说什么,徐二郎却道,“这事情要慎重,不然走漏了消息,我怕是百思难辞其咎。再有褚江军也担着军中二十万将士的身家性命,比我更加小心翼翼。他只认我这个人,若是派墨河和曲河过去,他怕是不会全然信任。”
“再等等吧,过了这个冬天,许是再不用往那边跑吧。”
瑾娘被他攥着手,看他感慨的模样,劝说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以前读书读什么“此危急存亡之秋也”,并没有太多感触,现在感触深了,却宁愿从不曾体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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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二郎回府后休息了两天,就又去了衙门。他到底奔波劳碌了许久,面色不佳,加上有心做戏,看起来脚步虚浮,面色惨白,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苏知州已经官场其余大人见状,不免唏嘘一番。一边说着“徐大人克勤职守”,一边殷切的劝慰,“大人身体还没康复,不弱再休息些时日?大人为国为民从不敢懈怠,劳碌苦甚,干脆趁这个机会好好调养身子,把身体调理好似正经。索性如今入冬,等闲也没什么事儿需要咱们处置,即便有,送到大人府上就是。如此一来,大人不若多歇息一些时日?”
徐二郎推辞不过,到底接受了众人的好意,当即就打道回府休息了。
之后到年前这段时间,徐二郎“病情”时好时坏,好时就在城里转悠一圈,不好时据说连床都下不了。
李大夫从同知府出来,被人打探徐同知的病情时,也常常面有忧色。说什么大人没大碍,不过这两年疲劳过度,身体底子有损,不好好静养与岁数有碍。
鉴于此,来府里探望的人少了许多。但也有那圆滑的官员或商人,仍旧三不五时往府里走一趟。
他们也不进府,不过送上拜帖,再送上特意派人去深山的猎户人家,购买来的野山参或灵芝等上好的药材来,再表示一番希望大人早些康复,为民造福之类的话,然后潇洒离去。
据说徐同知很吃这一套,这手法特别刷徐同知的好感度,因而送药材来的商人和官员倒是愈发多了。
而这也从另一个方面印证:徐大人确实身体有损,需要好生药补。
这事情得到证实,河州整体上看还是一如往常,但是敏感些的人都隐隐察觉,河州下边似乎动荡开了。
苏文远身为河州知州,河州有些动荡不安的事情自然瞒不过他的耳目。但是那又如何,不管那些世家还做什么,不管是要煽动民众起哄闹事,还是要秘密筹谋什么大计,都和他没什么干系了。
因为年关将近,他今年要回京述职。而若是孝敬的那几位大人足够给力,他明年初应该能离开河州,升迁到京城为官。
升迁的调令还不知道在哪里,但苏文远已经有了预感,来年他必定是不会再回到河州了。
鉴于此,去京城述职之前,苏文远在府里张罗了宴席,邀河州官员赴宴痛饮。
徐二郎携带瑾娘出席了宴会。
宴席上苏魏氏的冷嘲热讽瑾娘权作没听见,只吃着菜肴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旁边的夫人说着话。
那夫人的夫君本就是徐二郎的手下,她自然对瑾娘更亲近些。且来时她也得了夫君点拨,隐隐知道些苏大人调去京城的愿望似乎要实现一事。那就更没必要顾忌苏魏氏的脸面了,左右很快就见不到了,她也不能拿她们怎么样。
苏魏氏被人晾着挤兑着,气的脸都青了。
可也没办法在此时公然下瑾娘与那夫人的脸面,毕竟男女的宴席虽然分别在前院和后宅举行。但自家大人对她早就不信任了,甚至因为早先她的举动,大人恼怒之下,还发卖了她身边的奶嬷嬷。
现在跟在她身边的,是大人安排的人手。也就是说,她的一言一行都在大人的监视内。若是她说了不中听的,再被人传到大人耳朵里,那,那大人恼怒起来,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苏魏氏是不敢犯错了,毕竟若是事情顺利,他们年后就要回京。她娘家是京城的,届时肯定要带夫君回去探望。单人届时给她撑脸面还好,若是不给脸,她这出嫁的姑奶奶指不定还要受弟媳妇的气。
这么想着,苏魏氏忍下胸腔的恶气,狠狠瞪了瑾娘一眼,不说话了。
瑾娘:……她就吃饭,不说话。
后宅言笑晏晏,前院里也热闹喧哗。
徐二郎许久不露面,这次被诸人逮着了,起哄着要敬他酒。但徐二郎只说是李大夫千叮咛万嘱咐,若是饮酒与之前吃的药效有损害,与他寿数有损,所以都拒绝了。
直至苏文远走过来,拍着他肩膀,双眸悠长的看着他,意味深长的说着,“我曾也有一腔报国的雄心壮志。只是如今年纪大了,那些早先的雄心都化作云烟消散了。我没什么本事,仕途怕是也要走到头了。如今只想着带着一家老小离开河州,不受风雨侵蚀,回去京城过些悠闲日子。河州……就交给你了。”
徐二郎看着苏文远,苏文远举杯看着他。徐二郎终究从案几上拿起酒盏,什么话也没说,两人就这么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稍后苏文远又拍了徐二郎肩膀两下,一脸怆然又遗憾的离开。
回府后瑾娘听徐二郎说了这一茬,当即心头咯噔一下。她一把抓住徐二郎的手,“苏……知州,是不是发现你这段时间做的事情了?”
徐二郎摇了摇头,“那倒不至于。不过,有所察觉是肯定的。”
毕竟苏文远到底是一州知州,虽然是因为运气好,才屡次升迁。但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他许是没将徐二郎做的事情抓个正着,但作为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子,感官本就敏锐,有所察觉并不稀奇。
瑾娘闻言如临大敌,“那怎么办?苏大人不会将这事儿透漏出去吧?”
徐二郎似笑非笑的拍了瑾娘一下,“真要是要把这事情透漏出去,就不会在今天警戒的说给我听了。”
瑾娘恍然,“苏大人是为了给你示警?”
“谁知道呢?兴许是,兴许不是。不过苏文远都可窥知,焉知在河州盘根错节的那些世家门阀会没有受到消息。”
瑾娘登时瞪眼。
苏文远作为朝廷命官,许是有自己的派系,和徐二郎也有利益纷争。但整个人,总归还不错,也勉强算是一个好官。在国家利益与私人利益相悖时,瑾娘有理由相信,苏大人会以国家利益为先,这也就是他做出示警徐二郎一事的因由。
可是那些世家门阀,可和二郎尿不到一个壶里。
毕竟瑾娘可没忘记,早下二郎可说过,那些人里有蛀虫,有卖国贼。
若是他私下里那些布置,都被他们得知了,那他们不是被动了?届时那些人反过来算计他们,不是一算计一个准。
瑾娘彻底傻眼了,偏偏徐二郎还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一边顺手将外衫脱了丢在屏风上,一边进了浴桶沐浴。
瑾娘当即狠狠瞪他一眼。
看他这副不急不躁的模样,显然这些发展全都在他掌握中。
这人啊,坏的很。
他肯定还有别的盘算,只是没告诉她。他心里有数,悠悠哉哉洗澡泡澡,反倒是苦了她,对事情一知半解,此时心如猫爪,难受的不要不要的。
瑾娘抓着耳朵,当即就愤愤不平起来。凭什么要她一个人难受,他们是夫妻啊,既然难受那就一道难受呗。
瑾娘眼睛咕噜噜转着,然后就过去撩拨徐二郎了。然后,……徐二郎就非常难受了。
他双眼冒着暗沉的欲望,嗓音喑哑的看着瑾娘,“你近前来。”
瑾娘毫不顾忌形象的拎起裙子就往外跑,“我才不。我今天来了例假,身上不舒坦,我先去睡觉了。”
徐二郎:……
又两日苏文远携家带口一道从河州出发去京城,美其名曰是述职,顺带带家眷省亲;其实内里究竟为何,大家心里都有数。
徐二郎当天亲自过去送了一千两的程仪,回头到了府里就悠悠然的围着瑾娘转。
瑾娘被他盯的头皮发麻,深刻怀疑徐二郎是要针对前晚上她可以“挑衅”的事情,找好角度准备报复回来。
但是,这还青天白日呢,这时候就琢磨着那啥事,是不是也太不合适了?
瑾娘瞪徐二郎,徐二郎反倒冲她无辜的挑眉,好似在询问她,“你这是何意?”
瑾娘:“……”
瑾娘没徐二郎脸皮后,索性不理会他,继续忙碌自己的。
而徐二郎,见瑾娘专注的拨拉着算盘珠子,一时间慨叹一声,索性出去转了转。
荣哥儿已经开始学《论语》了。小家伙背起书来摇头晃脑,有模有样。听先生讲解时,满脸求知欲,间或还会提出不同意见,或是不同的见解。
先生是徐二郎亲自请来的,脾性温润,饱读诗书,并不会因学生的质疑,不喜,或觉得被冒犯了威严做出处罚,反倒惊喜连连的引着荣哥儿发问学习,师徒俩倒也学的有滋有味。
徐二郎旁听了一节课,等到荣哥儿即将休息时,就迈步回了后院。
荣哥儿上课期间似乎瞥见了爹爹的身影,所以一下课就往外跑。结果自然没看见人,因而他摸着脑袋含糊了一句,“我眼花了么?”
徐二郎此时已经去了水云居。
这是长乐和小鱼儿的住所。
小姑娘家的院子,徐二郎嫌少踏足。也因为他过于忙碌,姐妹两搬到这院子后,他掰着指头算算,竟是只过来过一次。
不过此番过来,长乐倒也凑巧在家。
小姑娘在水云居的一个偏僻的小院子里制药。她顺手一黏就取出了一副药中,正好需要的某位药的用量,这一手着实非常出彩,让徐二郎都忍不住轻笑了声。
正配药的长乐听到声音看过来,就见到自家二叔,不由惊喜的从案几后边转过来笑的眉眼弯弯的问,“二叔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二叔你是身体不舒服么?二叔你坐下,我给你诊个脉。”
长乐对二叔的到来,真觉得惊喜不已。也不等二叔的回应,就招呼文华给二叔上茶,一边让二叔在屋里坐。
徐二郎本是准备看看就走的,既然被引进来了,索性坐下喝一盏茶再说。
文华送了茶下去,长乐也取出了脉诊,放在了两人中间的小案几上。
徐二郎依长乐央求将胳膊放上去,长乐细心诊了一会儿,随后让二叔换另一只胳膊。又诊了片刻,才松口气似得说,“二叔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微上火。”又询问是屋里火龙烧的热了,还是最近吃了什么易上火的吃食。
徐二郎简单说了两句这两天的菜谱,长乐就心中有数了,“怕是晚上火龙烧的大了。二叔回去让婆子们夜里烧的火小些,再不行往屋里添两口水缸,多点凉气也是好的,屋里还没那么干燥。”
徐二郎应下来,随后问长乐刚才在制作什么药。长乐便将已经制作好的成品药拿上来,“是消炎用的。”消炎一词还是她从婶婶口里听说的,当时就觉得头脑中宛若有风暴卷起,她灵感频发,所以这些时日都在药方内研究消炎药。不过因为研究的时日短,也因为前头并无经验可遵循,更没有人指导,所以进程慢一些。
不过好在出了成品,但她试用过,觉得还可以再改善改善,因而又继续忙碌此事。
徐二郎听闻只觉得心中百味杂陈。
家中的小姑娘出息了他该高兴,只是出息到这种地方,不知道是好似坏。
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傍身的一种本事。且这种药当真是战场上急需用到的,若真能研制出了,可以想见届时会少伤残多少士兵。
他就鼓励长乐说,“好好制,等制作好了来找二叔,二叔有安排。”
长乐点头,“我知道。二叔放心,我会尽快配置出新配方的。争取能让药效发挥到最大。争取……能派上用场。”
徐二郎之后也没打扰长乐,又去看了正在学文史的小鱼儿一眼,见她学的还算认真,便离去了。
回了翠柏苑的花厅见瑾娘还在拨拉算盘珠子,他有些百无聊赖的让人去取了朝廷的邸报,就这般闲散的看了起来。
年前,徐二郎一直让人特意关注着鞑子的动向。可惜,知道新一年的除夕,颉利完衡竟然还活着。
徐二郎早就派人弄来了颉利完衡的用药记录,按李大夫推断,颉利完衡是指定活不过这个冬天的。可事实却是,如今人虽然依旧苟延残喘,但确实还活着。
瑾娘得知徐二郎在琢磨什么,就不由的问,“会不会真正的颉利完衡已经死了,如今苟延残喘那个只是个替身?”
徐二郎拿着那几张用药记录,卷成筒在瑾娘头上敲了一下,“异想天开。”
瑾娘不服气了,“你都能找替身,凭什么人家一个首领不能找替身?”这说的是徐二郎往河州边境去时,府里找了人装他躺在病床上,应付登门的苏文远一事。
徐二郎闻言就笑,“颉利完衡从病重起,身边就没断过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不说我派去的女干细,就是他那几个儿子,哪一个不是密切注意他的举动,以防首领之位落入他人之手。还有那几位皇子各自的母亲,背后也都有势力支撑……”
颉利完衡被人替换了根本是不可能的。就说明里暗里多少张眼盯着他的营帐,说不得那位老了的狮子每天吃几口饭,每天有几只苍蝇飞进去,都被人盯得死死的。如此境况下,想要秘密的与他交谈都不可能,更别提换人了。
那如此病危,已经被李大夫判了死刑的人,究竟是如何支撑到今天的?
瑾娘想不通,徐二郎倒是有个想法,就让人唤了长乐来。
长乐听到叔叔询问自己此事,倒是有个想法,她理清思路后才开口说,“师傅曾和我说过,前朝有人行巫蛊之事,那些巫师倒也不是全靠弄虚作假赚人银钱,有些是有真本事的。就比如,某年某月某一人垂垂老矣,命不久远,就有巫师找老人子孙‘借命’。那借来的命并不长远。长则一年半载,短则半月几天。这种视情况而定,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徐二郎若有所思,瑾娘却眸光狐疑。
什么“借命”的话,她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的。但还想到她自己还不是凭空就穿越到这个朝代,比起她的穿越,借命一说根本不离奇。
瑾娘念及此,登时收敛了思绪。好吧,她还是不腹诽这些巫蛊之术了,不然总感觉背后毛毛的。
徐二郎此时又开口说,“除了这一种方法,可还有办法延长人寿命?”
长乐点头,又摇头,“应该是有的。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就我读的师傅的一些手札,里边也有这样延长寿命的药物。但是那些药材大多已经灭绝,或是换了名称。就连配方,也都残缺不全,若是想配这样一副药,怕是难如登天。但是还是那句话,我们做不到,不以为其余人做不到。所以能延长人寿命的东西,真的是存在的。”
长乐离开后,瑾娘看徐二郎依旧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就开口说,“别琢磨了,再琢磨也不能把颉利完衡琢磨丧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