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跟着那位李姓游方郎中学习了几日后,学医的劲头越来越大,简直像是入了魔。
她每天晨练时心里在默背药方药性,睡觉时随口吐出的梦话也和药材药理有关,在餐桌上吃饭时,嘴里嘀嘀咕咕的,也都是病情和病状。
这当真是走火入魔了!1
瑾娘担心长乐真的在“药”这一字上变的痴傻,赶紧采取应对措施。
她和徐二郎商量过,又让徐二郎出面征询了那位李大夫的许可,最终确定每十日让长乐去他那里受教七日,其余三天抓紧时间补长乐落下的史书文学等课程,以及乐理、琴棋、女工和调香等雅事。
因为后面几样将来不会作为长乐谋生的手段,只是为了让她在其余贵女说起此事时不至于一头雾水,所以没必要学的精通,略懂就可。但是,史书文学却是必须得学好的,就连书法也不能中断,必须得有一手拿的出手的书法,才不至于在写帖子或做其他事儿时,被人嘲笑字不如人。
长乐虽不乐意抽出许多时间来学习女工乐理,但她知道必要的了解是必须的,所以还是点了头。至于婶婶说的史书文学,这却是必学的。学史明理,学文才能腹有诗书,与人交谈时才不至于气虚。至于学习书法,这也必不可少。这一项即便婶婶不做要求,她也会好好学习。毕竟作为大夫诊脉开方是必不可少的事情,都说字如其人,一个大夫的字体虽然代表不了他医术的水平高低,但若病人看到一手糟糕的字迹,先就有了几分不信任,所以练习书法也必不可少。
说起这个,也不得不提一提桂娘子和她新拜的李师傅的字体。桂娘子一手簪花小楷婉约灵秀,让人一眼惊艳。李师傅这几天内已经展示了楷书和草书两种字体,楷书多在他为病人开方时写,至于草书,因为是写病历以及治病救人的心得体会等,算是给自己看的,写的就随意些,用的也是草书。
李师傅的楷书端方明快,有君子之风;草书则徜徉恣意,笔走龙蛇,一股子豪迈昂扬。
她每每念起两个师傅的书法,都心生向往,这也使得她学书法的心情更迫切也更郑重。她也给自己定下了两种书法,簪花小楷和楷书,她以后也定当刻苦学习,不敢懈怠。
长乐这些时日每次归家都能收到小鱼儿的热烈款待,小姑娘不是帮姐姐递毛巾,就是给她取润手的香膏,再不行递杯茶或是寒暄几句,字字句句都是对姐姐的担心和照顾。
长乐不在家这几天,小鱼儿觉得自己肩膀上的责任更重大了。
她要照顾娘亲,要管教顽劣的荣哥儿,还要学习,还要学管家,每日忙的脚不沾地,连出神的时间都没有了。
小鱼儿虽然还羡慕长乐能每日出去,但是自己也不想着去外边跑了。毕竟小姑姑不在身边,姐姐又靠不住,她要把自己当个大人看,实在玩耍不起了…
时日悠悠,不知不觉到了五月。
五月中旬府里有两桩喜事要办,即是青禾与浍河,青谷与任通的婚事。
青禾和青谷算是瑾娘身边得用的大丫鬟,两人在瑾娘身边的地位,犹如浍河和任通在徐二郎那里的地位。
既然新人都是府里得用的人,那这亲事小打小闹就很过不去,还是要热热闹闹办一场,才不会让人寒心。
好在两对新人成亲的日子选的好,恰是徐二郎休沐的日子,有瑾娘和徐二郎一道给他们主持婚礼,瑾娘又特意给青禾和青谷添了嫁妆每人金银首饰各一套,绫罗绸缎所制的四时衣裳各一身,外加给每人二百两银子的压箱底。这当真非常非常丰厚了,没见青禾和青谷接到这嫁妆时,眼睛通红,激动的跪地给瑾娘磕头,恨不能永远服侍瑾娘才好。
瑾娘给出了嫁妆,徐二郎对浍河和任通也很大方,每人二百亩上好的良田,外加一幢三进的宅子这宅子算是两人的私人产业。虽然早在他们定亲前,同知府就给他们分派了院子,但是在外边他们还是可以有私产和自己的小家的。保不准那些时日在府里住的厌倦了,还能带着妻小在外边住些日子散心,都挺好的。
瑾娘和徐二郎都大手笔的给了聘礼和嫁妆,府里丫鬟仆役们看准风向也都给了厚厚的添妆。及至两对新人婚礼时,还忙忙活活的把他们的院子都装扮一新,着实非常喜庆。
新人在瑾娘和徐二郎跟前拜了天地,随后被送入洞房。瑾娘见两对新人走远,才看向她身边的青穗青苗,以及徐二郎身边的墨河、曲河和通河。
青穗和青苗眼含羡慕,但青穗明显还记挂着与她定亲的小哥哥,因而虽然羡慕的眼睛都瞪直了,最后还是颓然的叹了口气。倒是青苗,似有懊悔,似有憧憬,她不自觉的咬着下唇,倏然看向徐二郎身侧单身的墨河三人……
瑾娘瞬间就晓得了青苗的意思,青苗怕是想着,不如抓个壮丁,也成个亲?管他看得顺眼看不顺眼,结婚过日子么,日子久了就是头猪也看顺眼了。所以,要不要试试……
瑾娘:……突然就打了个寒噤。
徐二郎身边的墨河,和特意从京城赶来参加浍河亲事的通河,眼巴巴的看着即将入洞房的浍河与任通,实名羡慕。
至于曲河,小狗一样直勾勾的看着沈玉瞳,把人姑娘看得莫名其妙,忍不住问了他一句,“师兄你一直看着我,莫不是我妆花了?”明明她都不会上妆,平常也根本不妆扮,也就因为今天是浍河师兄的婚礼,她才借了小丫鬟的唇膏简单涂抹一下,难道那唇膏从唇上跑出来了?
沈玉瞳念及此浑身不自在,迫切想回房去整理一番妆容。她就说了不能化妆,不然既浪费时间又处处不自在,偏偏浍河师兄觉得她板着脸不喜庆,愣是要求她涂脂抹粉……她退了一步只抹了唇膏,果然,她就不应该退那一步。
………………
青禾和青苗婚后三天回到瑾娘身边当差,两人梳着妇人发髻,面如红霞,眼神妩媚,加上浑身散发着一股新婚甜蜜的味道,真真刺得人眼瞎。
瑾娘有心调侃两人几句,可惜都没等到她开口,青禾和青苗看着她却陡然讶异的“咦”了一声。
两人眉眼灼灼的看着瑾娘的肚子,瑾娘不自觉的就往凳子里缩了缩,“怎,怎么了?”难道是阔别三日,突然发现夫人她颜值陡然攀上到一个新高度?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可以原谅她们两个一惊一乍,吓了她好大一跳。
青禾和青谷看了看青穗和青苗,青穗和青苗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跟着瑾娘问了句“怎么了?”
青禾和青谷条件反射摇摇头,然后两人对视一眼,确定彼此的想法确实是一致的,青禾就迟疑的开口,“夫人的肚子……是不是大了许多?”
能大到哪儿去?毕竟才怀孕三月有余,还不到显怀的时候。况且青禾和青谷上次见她还是三天前,她们是三天未见,不是三个月或三年未见,怎么搞的跟她肚子吹气球似得,一下大的不得了了呢?
瑾娘想说她的肚子顶多也就长了一丢丢,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青禾和青谷那么吃惊,有些大惊小怪。
可她这话还没说出口,脑海中却陡然跑出来一件事话说她这两日总觉得身上的衣服穿着不舒坦,尤其是腹部那块儿,好像有些紧……
瑾娘愣住了,青苗和青穗也愣住了。
还是青穗仔细些,想了想说,“夫人这两天坐着和躺着的时候总是不舒服,难道是肚子大了,身上的衣服拘束了?”
可这也不应该啊,毕竟夫人身上的衣服都是新衫,从量尺寸到穿上身,中间不过经历了短短十天时间。而且因为夫人怀了身孕,绣娘做衣服时特意放松了两个尺寸。按理,不该不合身啊。
再说了,夫人怀小鱼儿和荣哥儿时,身材的数据绣娘那里都有收集。怀胎三四月时,夫人的身材大差不差,当然,这次量过的身量,和之前也大差不离。绣娘心中都有数了,更不可能在衣服的尺寸上犯错误。
那就奇了怪了。
青穗和青苗一起看向瑾娘的肚子。
早先青禾和青谷没提及时她们还不觉得,此时仔细一看,夫人的肚子好像确实比之前大了不少。
但是,不应该啊,才三个月,怀小鱼儿和荣哥儿时,都没怎么显怀。而如今,夫人的肚子好像吃的特别撑,鼓起了一个不小的弧度。这,这……
几个丫鬟全都傻眼了,瑾娘也有些傻眼。她摸着软软的肚子……不能说是软肚子了,实际上肚子是稍微硬一些些的。而肚子确实顶起来不小的弧度,这让她心慌意乱。
青禾当即说,“我去请吴大夫,让他过来给夫人诊个脉?”
青谷就道,“去去去,赶紧去请。算了你别去了,你跑得慢,让院里跑的快的小丫头跑一趟吧。”
小丫头很快去而复返,唤来了头发花白的吴大夫。
吴大夫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带着小徒弟跑的气喘吁吁,结果进门看见主仆几人好着呢。只除了表情都有些梦幻外,别的也没什么不对劲。
吴大夫“咳”了一声,冲瑾娘拱拱手,“夫人有那里不适?”
瑾娘浑浑噩噩的指了指肚子。
吴大夫的眉头当即皱了起来,事关子嗣问题,即便再小的事儿也是大事儿。
“夫人手伸出来,小老儿给夫人诊个脉看看。”
瑾娘浑浑噩噩的伸出手……几个大丫鬟此时回过神来,连忙拿了脉枕放在瑾娘手腕下,这才让出位置让吴大夫落座。
吴大夫捻着山羊须诊了好一会儿脉,可无论怎么诊,瑾娘的脉象都贲张有力,而她腹中的胎儿,更是心跳砰砰,健壮的不得了,这没什么问题啊。
吴大夫又诊了片刻,还是没发现问题,就收了手,坦然告知瑾娘。瑾娘还在抱着肚子怀疑人生,青谷却已经开口,“吴大夫再给诊诊吧,夫人肚子确实很大,比早先怀小小姐和小少爷时都大了不少……”说不定里边是双胎呢。
吴大夫没想到这茬,他狐疑的看着瑾娘的肚子,这肚子大么,一点不大啊。
但是,等等!
这怀了几个月了?
吴大夫敲着眉头仔细想,貌似他们来河州的路上,这位夫人才诊出喜脉,所以现在这是几个月的肚子?
吴大夫掰着指头算了好一会儿也没算出来。没办法,他年纪大了,加上妻女一朝死亡,受了不少刺激,脑子就有点不够用。
老大夫想不起来,青谷急忙说,“满打满算也不到四个月。”
吴大夫瞠目结舌,说这是将近五个月的肚子他信,说是不到四个月,那这肚子有问题。
吴大夫让瑾娘伸出手,再次给她诊脉。老大夫到底见过识广,已经猜出瑾娘这或许怀的是双胎,所以神情间就有些兴奋。但是,他的医术也着实不太高明,所以诊来诊去,还是只发现了一个胎儿。
老大夫歉疚的几番致歉,暗骂自己“医术浅薄”,摸不出另一个的脉搏。
瑾娘此时终于从自己或许是怀了双胎的振奋中回神,闻言赶紧安慰老大夫。但是越安慰越尴尬……就在这种尴尬中,终于送走了吴大夫。
屋内只余下主仆五人,五个人大眼瞪小眼。
青禾想了想说,“我去找下浍河,让他去寻老爷,让老爷找一下教导长乐姑娘的李大夫给夫人诊脉如何?”
青苗青谷青穗连连点头,这个主意好。
瑾娘却摆手,“不急在这一时。”是不是双胎还不确定,即便是双胎,确诊了也不过是更慎重些养胎罢了。那现在就慎重些,好好养着,且别去打扰徐二郎了。河州前些时日又发生了百信反抗豪强的民乱,如今他忙着安抚百姓,忙着镇压豪强,焦头烂额不得停歇。还是等晚上他回来了,她再与他说此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