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那些人类自古便喜欢臆想他们蛟龙族的故事,不仅称他们的皇帝为龙王,还赋予他们呼风唤雨之能,号令四海之威。但妖海的情况比他们想象之中要复杂许多。就譬如蛟妖族一分为二,还有许多其他拥有一些势力的族群譬如鲛人族,吞噬之渊也存在许多可怕而强大的妖物,整个妖海的控制权不可能落入一人之手。
但此刻王上恭敬地端着天骋,用敬畏的语气说着颠覆了步远迎几十年观念的一句话。
号令所有海洋生物?
“父王的意思是……”
“天骋有着难以想象的力量。”王上道,“它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乃是七百年前一位大能交托给皇太祖。天骋给了我们族人自由,作为代价,我们步氏皇族承担着世世代代守护它的使命,我们必与天骋共存亡!”
步远迎却已不再惊讶于天骋的瑰丽,而是迫不及待道:“即便天骋威力巨大,也不能证明他是为此而来。”
“百里闻风闭关多年未出,此时正是夺回皇位的绝佳时机。孤今日观那百里慕涯气息不稳怕是受过重伤,没有三五年难以恢复。若他不想错过时机,只能马上出手。”王上静静地望着步远迎道,“如今你所见的天骋还缺了一个最重要的部件,没有它,天骋便只是一件空有精美外貌的玉器。”
她心头不由咯噔:“是何物?”
“便是你手中的绣海珠。”
绣海珠是绣海绫的原型,持有宝珠方可化珠为绫。
几个月前,七七逃至陆地,步远迎预备亲自寻回。王上放心不下,便让她带上自己的得意法器绣海珠。那是步远迎第一次接触父王这件闻名遐迩的法器。此珠不负至宝之名,灵活千变,确然好用。
这一次她为进阶孤身进入吞噬秘境,王上于是直接将此珠赠了她,作为保命的手段,亦是怕有心人觊觎,叮嘱她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
认她为主后的绣海珠更加与她心意相通,在与伏云魔蛟斗法过程中作为底牌,救了她一命。
此刻,王上却说绣海珠是天骋的一部分,步远迎忽然有些明白王上为何叫她谨慎使用,绣海珠又为何有如此的威力。
王上道:“绣海珠是天骋的核心,只有两者合二为一方是完整的神杖。不仅如此,绣海珠若是直接服用更是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再严重的伤也能顷刻间治愈,修为更能获得意想不到的飞跃。”
她仍是不甘心,争辩道:“但……但绣海珠一直是我族秘辛,他不可能晓得此物的功用!”
“呵呵,他至少已有三百岁,这大陆上还有什么瞒得住他的么?”王上沉声道,“螺螺,切莫被一时的情谊迷惑了双眼,即便血浓于水仍能自相残杀,更何况你与他不过几日交情?”
他又恐自己的语气太过强硬刺#激了女儿,语气放缓道,“父王只是出于谨慎罢了,毕竟天骋的存在关系我族兴亡,如今绣海珠又在你身上,这也牵扯到你的安危。若真是父王误会了他自当最好。
“是父王没用,列祖列宗辛苦打下的基业,却在孤手中呈了衰落之势。孤也没什么大心愿,但求国泰民安。”
步远迎连忙道:“父王不必担心,北蛟海定能永世繁荣下去!”
王上怜爱地抚摸她的头,抿嘴一笑。
离开御书房,步远迎回了寝宫,梳洗后心情却依旧沉重无比。她坐在珊瑚榻上,打开小玉盒,凝视着那在水中悠闲摇摆身体的七夜藻,轻咬下唇,终于是将其捻起置于手心。
这种藻类生物培较难,且成熟后只能存活七日,但却是海族有名的窃听工具。只要将分支放置于一处,方圆十尺内的声音皆会通过这个分支传到主干,也就是所谓的母藻身上。同时,七夜藻自身呈灰色,吸附力强因而很容易隐藏,再强大的感知也不会注意到这么微小的生物。
王上严肃的神色与凝重的语气在脑中徘徊,步远迎挣扎片刻,最终伸出手指在母藻身上挠了三圈,原本安安静静像是普通水草的七夜藻,像是被挠了痒痒一般抖了抖,茂密的顶部忽然打开,原来中心有一颗被隐藏的灰色球状物。
便是这时,灰球之中传出了声音。
一阵脚步声,步远迎辨得当是瀚羽的。
“主人,是服药的时辰了。”瀚羽的声音听得分外清楚,这七夜藻的品质不差。
一阵衣料摩挲之声,想必是百里慕涯自打坐中收功了。
步远迎想象着他服用丹药的场景,忽然又听瀚羽道:“再过半个时辰乃是海族深眠之际,我们……”
她心头登时咯噔一下,忽然感到无比的慌张!
但瀚羽却在此停了,转而道:“主人莫不是心软了?当然,这世上有许多能恢复修为的法子,但那人破关在即,若是另谋他路,怕是要错过这绝佳机会。”
手心轻如鸿毛的七夜藻此刻却宛若千钧重,她险些捧它不住!
房中静默片刻,终于听那不曾开过口的声音道:“半个时辰后动手。”
步远迎不知自己是以什么心情将七夜藻收起,她呆呆地坐在那儿,脑子里一遍又一遍闪过与百里慕涯相处的为数不多的记忆,即便只是曾经对他露过的一丝微笑,她都觉得自己傻得透顶!
不知过了多久,她身心俱疲地起身,麻木地换上一身劲装,正待将长发竖起,猛地听见房外传来一声巨响!
难道已经动手了!?
她连忙提剑而出,在涵海礁的微光之中望见涌动着剧烈尘雾之地,竟真的是王上的寝宫!
步远迎一颗心瞬间跌入谷底,拼命地赶到时禁军也已蜂拥而来,但见一个手持长戟之人挡在轰塌的寝宫前,他头生乌黑的双角,双目赤红,浑身冒着诡异的黑气,随手一戟便斩下几颗头颅,笑得十分猖狂阴森,一时间几百禁军竟无法靠近!
而就在那人身后,一个红发男子正一脚踏在王上的胸膛,同时从他沾满了鲜血的手中夺过了天骋!
那玉白的权杖上染着王上鲜红的血迹,登时刺痛了步远迎的眼,她难以控制地痛呼:“父王!”
王上倒在地上奄奄一息,意识溃散的眼疲惫地穿过重重人影,望见奔跑而来的她,却似回光返照,声嘶力竭地道:“螺螺,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