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月时间,忽然而已。蒙毅大步走向东明殿,脸上几分急色。
“大王,内史腾传来急报。”蒙毅手里拿着一个以黏土固封的竹筒,上面有秦国的符节印。
嬴政本在看着近日水利动工耗费资材的奏章,难得看到蒙毅这样的急色,顺手拿起桌上的刻刀递给他。
蒙毅接过,迅速将竹筒切开,拿出其中的密简,双手奉上。
嬴政只一眼,便怒不可遏地捏断了那根细长的竹简,重重砸在地上!
蒙毅许久没见嬴政发这样大的火,急忙捡起地上的竹简看了看,难以相信地睁大了眼。
竹简上只写着寥寥几字:
公女从未至楚。
“派人去找,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将她找回来!”嬴政怒吼。
“是!”
蒙毅不敢多言,匆匆退了出去。
方才嬴政的眼神,太过恐怖。蒙毅仿佛又回到了数年前那个血腥恐怖的夜晚。一夜之间,二十多人的性命顷刻消逝。
只是那时候嬴政的眼睛里只有野兽般的凶猛与暴戾,而此刻,多了些惶恐,多了些手足无措。
东明殿内尽是精致昂贵的珍玩器物,却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
何其寂寥?
“你以后不准叫我蹊妹妹。”
“谁要你护我,我自是要变得很厉害,无人能欺负我!”
“郑芙立誓,此生此世,追随嬴政。若有背弃,不得好唔……”
“我寻思着这是天下难得的好剑,便想得来送给你。”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若你之后改变主意要带我走,那我……也拿你没什么办法。”
“六国的天下,我们可以等一等再去云游。那个时候,我们所走过的路,皆为我大秦之王土。”
到底是什么人,敢将她从他身边抢走?
这段时间以来他心头的不安感,真的是源于郑芙。半年的时间,她会被劫去何处,是否会再受一次锥心刺骨的苦楚?
去邯郸之前,他已将局势看得透彻,到底是算漏了哪一环?
这么长的时间,足够那幕后之人将她折磨个千百遍了。
该死!
嬴政一拳击在桌上,砚台被打翻,黑墨洒落一地,划出一道无规则的轨迹,正如他此刻烦乱的心绪。
他决不允许自己放在手心里长大的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消失!从前不可能,今后也不可能。
秦国找不到,他便让人挨家挨户地搜寻,城中找不到,他便不放过一寸的荒野。
若六国依然找不到,他便攻下六国,向外扩张,叫那人藏无可藏。若那人敢伤郑芙分毫,他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自从那日郑芙隐晦地揭开真相后,舞雩风便再也没有来过。
姬丹一如既往地来看望她,一天又一天,好像在等待着她的结局。
她不能再等了,嬴政马上就要行冠礼,若她依旧无所行动,便要被姬丹用作要挟嬴政的筹码。
这日,姬丹又来了,带来的依然是燕文所写的书简。
郑芙奏完一曲,决定直接同他摊牌。
“丹哥哥,已经这个时候了,我便同你直说吧。”郑芙直视着姬丹,颇有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你我都知道彼此的心思,便不要在这耗着了。”
终于忍不住了么……姬丹浅笑:“好。”
分明是每日见到的人,郑芙却不曾从姬丹身上看到半分熟悉的影子,相反,相处得越久,越发陌生。
儿时的姬丹虽然孤高自傲,但不曾如现在这样,对她多加戒备,反复试探,甚至不惜以她的性命为代价去获得他想要的东西。
现在的他,或许已经没有什么东西是无法舍弃的了。
郑芙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想在丹花阁为舞雩风抚琴,让她为我跳一曲。”
姬丹皱眉,她想耍什么花样,莫不是要趁机逃跑?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中了你的毒,跑不了的。”郑芙好像会读心一般,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而且你应该知道我的性子,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自尽的,所以你大可放心。”
“你应该守好作为一个囚犯的本分。”姬丹仍旧不松口。
听他这么说,郑芙的神色黯淡下来,“我知道,秦王冠礼亲政之后,你一定会用我和他做一笔交易,若我达不到你的预期,必死无疑。”
姬丹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了她的话。
“虽然舞雩风曾暗算于我,但终究是受你的指使。我不怪她,亦不恨你,要怪便怪我自己技不如人。”郑芙说着沮丧的话,态度却异常刚硬,“我从未见过她这样的舞姬,就是想与她合奏一曲。我命不久矣,你连这点要求都不愿意满足么?”
舞雩风绝对算得上是世间罕有的舞姬,男子为其倾倒,女子倾慕于她亦不奇怪,况且早闻精通琴曲之人总是渴望能有一个知己,此人若是能听懂所奏的琴曲,并跟随琴师的心意舞出动人心魄的舞蹈,自然是更好。
舞雩风绝对是这方面的天才,郑芙欣赏她并不奇怪。
姬丹想了想,自己每天来看郑芙,不就是为了心中那点愧疚之意能少几分么?如果真的能在她死前满足这并不过分的心愿,那他也可稍微安心些。
虽然他对她没有多余的情意,但总归看着她在身边长了六年,总不能临死之前连这点事都做不到,那未免太冷酷残忍了些。
这么久以来都没有秦人的风声,蓟都的各国人数也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数量上。由此他可以确定,没有人知道郑芙此刻身在燕国。
即便她在喧闹的丹花阁弹琴,亦无人认识她,更不会有人助她逃脱。想制住她一人,楚轲已是绰绰有余。
这也是他没有多派人手看管此院的原因。这么几个守卫,帮楚轲吓住舞雩风还行,可是对于郑芙来说,如果没有楚轲,想要逃出去,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
“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要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
“半年前嬴政去邯郸的目的是什么?”
郑芙一下子僵住,快速地思索着应对之语。
“见长安君,与姬王后密谋。”郑芙顿了顿,“现在是废后了。”
“蹊儿,你的谎言太过拙劣。”姬丹低头,眸子里带着戏谑的意味,“嬴政当年与赵嘉势如水火,姬王后怎么可能接受秦国的帮助?况且以姬家势力,赵嘉根本不需要依靠他国的势力来坐稳太子之位。”
郑芙额上冒出几颗汗珠。
“嬴政看中的,难道不是赵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