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楚国寿春。
一辆马车自寿春宫内驶出,又入春申君府,夜晚时分才回了李府。
宋城隅将最后一位客卿送去歇息,回来之时,看到自家主人立于堂前,抬手作揖:“大人,您回来了。”
李园转身,宋城隅发现他下颌的胡须又长了些许,中间夹杂着几缕灰白。
“你速去邯郸查证一件事,老夫要一个人,给你的时间,不会太多。”
“属下遵命!”
李园吩咐完,宋城隅走后,他的脸色突然变得阴霾。
“我倒要看看,是何人敢与楚国作对!”
燕国地处北面,即便在酷暑之日,也比秦赵要寒冷些。郑芙初到这北方之地,先前又受了重伤,突然换了环境,浑身发冷,一时些不适应。
马车停了下来,车帘被掀开,一个玲珑小巧的婢女打扮的女子往车内好奇地看了看,见到郑芙,露出些许讶异之色,而后抬着头有些倨傲地说道:“姑娘还坐着干什么呢,下来吧。”
曲蛾睨了她一眼,正要开口斥责,郑芙拍了拍她的手臂,曲蛾只得搀着她下车。
车外是二十多个府卫,齐齐守在马车两侧,让出一条入府的道路来。
看着眼前之景,郑芙突然有些自嘲。
那日在丹花阁歇下后,醒来之时,她便被双手双脚捆好扔在马车内,曲蛾在旁边一个劲地咒骂。
恩将仇报,不过如此。是她太过掉以轻心。
不知舞雩风对她下了什么药,即便她重伤未愈,也不可能一路以来体虚如此。幕后之人定然知晓她身怀武艺之事,否则不必如此小心谨慎。
既然来了燕国,那答案只有一个了。
“快进去!”一个小厮推搡了郑芙一把。
“拿开你的脏手!”曲蛾见不得别人欺凌了郑芙,一把抓住那小厮的手,可惜力气太小,无可奈何。
“小蛾,罢了。”郑芙挽过她的手,往府中走去。
此府邸并无牌匾,外部朴素,里面倒是别有一番风景。
先前的女子将她们引到一处屋子前,说道:“铃儿的差事到此了,二位姑娘住进去吧,告辞!”说完,她便哼着曲子,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那舞雩风真叫人恼怒,公女舍身救她,她却以怨报德,到现在都不敢出来见公女一面!”曲蛾一把将包袱掷在桌上,虽说着愤怒的话,可依然拿起笤帚开始打扫,不愿让郑芙过多劳累。
郑芙打开包袱,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道:“是我识人不清,怨不得他人,只是苦了你同我来此极寒之地受难了。”
曲蛾放下笤帚,走到郑芙跟前,道:“奴婢命贱,自小过的日子比这清苦多了,能跟在公女身边已属万幸。日后无论公女要去何处,做何事,一定不能扔下奴婢。”
郑芙略显差异,而后浅笑:“好,我必会尽全力护你。”
几日下来,除了送饭,无人来过此院落,看守她们的人也仅是在府外。兴许是料定了她们无法逃脱,便放松些许。
这日早晨,郑芙站在门边,看着对面的屋子,曲蛾本是在屋外的井边浣衣,看到她这般发呆,出言问道:“公女,你在看什么?”
郑芙抬手,指了指虚掩的房门,说:“你是否有注意到,送饭的人也会送到那边去?”
曲蛾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摇了摇头。她只以为这院中只有她们二人。
“此人深居简出,我们来了几日他都不曾出过门,或许也是个囚徒,兴许能从他嘴里知道点什么。”郑芙说道。
曲蛾眼前一亮:“那奴婢是否要准备些什么?”
“唔……暂且不必,过些时分我先去探一探他。”
天色稍晚些,郑芙与曲蛾用完晚膳,确保四下无人注意,便走到对面屋子之前,轻轻敲了敲门:“请问屋中可有人在?”
无人回应,郑芙又敲了敲,屋中之人仿佛刚刚醒来,伸了个懒腰,伴随着一声长吁,语气些许不悦:“若是无人,怎会引得你前来打扰。”
“叨扰阁下,是我的不是,阁下可否与我一见?”想来此人方才在歇息,被她搅扰,郑芙便直接道歉,表明诚意。
“呵呵呵……”
一阵爽朗的轻笑传来,屋内一阵骚动之声,片刻后又没了声音。
“……收拾起来可真是麻烦,你且等等,得空我自会去见你。”
此人难道邋遢如斯,久居于此却不曾收拾?郑芙有些疑惑,便道:“阁下不必在意那些琐事。”
屋中没有声音,门突然被打开一个缝,露出一只杏般的眼睛,郑芙险些被他唬了一跳。
“那可不行。这里许久没人来了,一来便是个姑娘,要是见你,我怎能如此不修边幅?”
男子只露出一只眼,郑芙的视线则聚集在他额上凌乱的头发上。男子注意到她的视线,猛地将门关了起来。
“……你走吧,我懒得收拾屋子,过几日得空会过去。”
听他不松口,连说两次“得空”,郑芙只得作罢。
见郑芙回来,曲蛾好奇地往对面看了看,问道:“公女,如何?”
郑芙摇摇头:“此人行事有些诡异,说是过几日得空便来见我们,我捉摸不透他。”
曲蛾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说道:“我寻思着此人从不出门,哪有什么得不得空之分?”
“他可能在做什么别的事。”郑芙道。
曲蛾想到了什么,捂嘴轻笑:“兴许是忙着睡觉吧!”
此语惹得郑芙一阵嬉笑,二人坐于房中,倒也并不苦闷。
与此同时,韩国新郑。
韩非在宫中踱步,等了整整一个时辰,宫殿的门终于打开,韩非急急走上前去,出来的宦官只是摇摇头,说道:“公子就别等了,王上这会正与祈美人观舞,怕是不愿理会公子。”
韩非眉头微皱,正要抬手作揖,宦官见状,赶紧朝他行了个礼,匆匆退回了殿中。
他立于殿阶之上,微风将他两鬓的头发轻轻吹起,终是长叹一声,拂袖离去。
身为韩王安最小的弟弟,他自幼天资聪慧,又云游列国,见识广博,著书立说,已然成为百家之中的名人。身为韩人,他最是希望以自己法家的理念,效仿商君,拯救韩国的颓势。
奈何韩王始终不愿见他,甚至不允许他入朝,并且处处欺压,受尽冷遇。
韩国,实在是风雨飘摇。
回到府中,小厮上前一步,关切道:“公子回来了,此行可还顺利?”
韩非闭下竹伞,夜色中细雨绵绵,正如他的愁绪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