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
众人目视着缓缓打开的函谷关门,蒙毅问道:“大王怎么确定他们一定会攻进来?”
“姬丹只看到二十万兵马,当然会唆使楚王夜半偷袭。”
姬丹了解嬴政,他知道嬴政注重二人的交情,即便他之人一人入秦营,嬴政都不会动他分毫,故而十分大胆地估量着函谷关后的兵马。
可嬴政同样了解他,姬丹急于求成,又素来要与他争个高下,为了嬴政所谓的野心在七国之内奔波。而今天,他一定认为嬴政不会骗他。事实上嬴政的确没有骗他,相反,姬丹并不相信嬴政说秦军有九十万这么多,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相信任何人。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联军便喊打喊杀地过奖了,没有一丝踌躇,直接冲进了函谷关关门。
九十万秦军一拥而上,人数占优,又有地势之助,很快便反守为攻,轻而易举歼灭一波又一波的六国士兵。
“撤退!撤退!”
黑夜之下,几个混乱的火把胡乱挥动着。
几个护卫匆忙跑进楚王的大帐,催促着说:“大王,秦兵攻过来了,快走吧!”
“姬丹不是说只有二十万吗,怎会有这么多!”楚王难掩心头的不甘与愤怒。
春申君此刻只身前来,劝说道:“大王,听臣一句,快些撤兵,我们尚能逃在其余几国的前头,少折损些兵将,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唉!就听春申君的吧。”
那天之后,六国士兵溃败而走,合纵之盟被破,秦军乘胜追击,不仅收回前几日失去的所有城池,还将楚国的丹阳一并划入秦国版图。
此战给了企图灭亡秦国的六国王族一个迎头痛击,更是让大秦成为当之无愧的中原霸主。此后,再无一国能单独抵抗秦国的威慑,只能保全暂时的安定。
五日后,夏无且终于准许郑芙出屋片刻,但依旧不可多思多虑,让她出去走一走便回来躺着。
可是她又怎么可能听话呢?
于是乎,趁着夏无且不注意,郑芙走出后院,来到前堂,馆中依旧满客,她掩面侧身,企图溜走。
“郑姑娘,你要去哪?”
郑芙跨出门槛的脚又生生收回,迟钝地转回身,笑道:“出去走走。”
“馆主说了,你的伤势,最少要静心修养半年才能痊愈。”步惜欢毫不留情,“姑娘就在馆中坐会吧,过些时辰王公子应该会来。”
郑芙只好听话。
徐福正在打通吕府的关系,所以不方便经常回医馆,要尽量撇清关系。
听闻前些日子他直接去到吕府,声称那将近三百门客全是他下的毒,吕不韦不仅没有处罚他,还将他收入府中,委以重任。至于具体要做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道医馆里除了步惜欢,还有十多名医师,因来馆中的抱恙之人实在太多,没有一个人是闲着的。相比之下,夏无且真是轻松太多了。郑芙突然有些好奇,倘若夏无且不救治病人,那他平日里都在做什么?
“言蹊!”
郑芙回神,是元尘,以及……那日在牢中帮她的男子。
赵高看她的眼神带有怯意,狐狸眼中又有几分不太明朗的意味。见他二人进来,郑芙先是朝元尘一笑,而后看向赵高,抬手作揖:“总算是见到你了,那日在牢狱中没能向你道谢,属实遗憾。”
赵高有些不知所措,答道:“不不不,该道谢的是我……还是姑娘你厉害,手起刀落便杀了他们三人,这么多年了我总算恢复了自由之身。”
“好了,我们三人都有功劳,齐心协力才能走出来。”郑芙突然想到了别的事,说道,“对了,你在咸阳已经许久,接下来想去哪?我派人送你去,替你安置住宅并拨一众仆从。”
赵高低头,沉默不语。
郑芙问道:“还是说你要寻找家人?亦或是想要别的什么东西?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定尽全力帮你。”
赵高还是不说话,元尘用手拐了他一下,对郑芙说道:“你方才对他说的话,我数日前已全部对他说过。”
郑芙疑惑:“那你?”
赵高突然双膝跪下,说得诚恳:“我无父无母,也无亲人,幸得你帮我逃离牢笼,如今无家可归,更无甚十分想要的东西,只想跟随姑娘身后。往后愿做牛做马报答姑娘,还望姑娘收留!”
元尘和郑芙对视一眼,郑芙伸手扶他起来,赵高不从。于是郑芙只好说道:“并非我不愿收留你,只因往后我大多数时间都会在咸阳宫里,你是男子,不可随意进入后宫。”
“……我只是想跟着你而已。”赵高不死心。
元尘看四下无人,拍拍他的肩,小声说道:“你别这么死脑筋,只有宦官才能去宫里当差,要净身的,懂吗?”
赵高丝毫没有迟疑:“让我进宫。”
郑芙皱眉:“你这是何苦呢?”
十年前秦国伐赵,那场战争带走了他所有亲人的性命,而他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和其他人一起被带到一个富人家里做了奴隶,每天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后来,又几番辗转替吕不韦做这折磨活人的差事。
一开始,陈权让赵高对每一个被送来的犯人用刑,结果他见了那些人的惨状实在恐惧,几次吓晕过去。陈权嫌他没用,便让他炊火烧饭。
后来见得多了,便麻木了。世间这么多酷刑,他已能自如施行,只不过那几位大人喜欢亲自下手,他便负责送饭和收尸。
直到郑芙被带进来,他仿佛又活了过来。
这是第一次有女子被带进来,也是唯一一个在连续不断的鞭刑下能坚持这么久的人,他突然对她生出敬畏。
到底是怎样的女子才能如此顽强地存活下来?
于是乎,不会武功的他,竟答应了帮她们逃脱的请求。
并且从逃出来的那一刻起,他决心跟随她,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赵高神色更加坚定,向郑芙叩首:“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做得很好。”
又五日,大秦兵将被各自调回原属城池。郑芙王贲等人守在咸阳城门口,等待着凯旋而归的王师。
“王公子,郑公女,不好了!”
“何事如此惊慌?”
送信士兵跳下马匹,跪地说道:“大王身重剧毒,随行的御医无法治愈,已经陷入昏迷,只怕是支撑不过三日了!”
郑芙如遭雷击,这两月来的苦苦挣扎和奋力除奸,为的就是他回来时能看到一个完好无损的咸阳。谨慎如嬴政,怎可能身中剧毒?
她来不及多想,对王贲说道:“贲哥哥,如今咸阳宫内无一人可以主事,烦请你进宫去告诉宛姨,让她先代为管理,另外王都的安全,就拜托你了。”
“你一路小心,不要拖延了伤势。”王贲虽然担心她的身体,但眼下嬴政的情况更加紧急,便顾不了那么多了。
郑芙夺过士兵的马即刻赶往道医馆。若连咸阳宫的御医都束手无策,那么整个秦国便只有夏无且能救嬴政了。
“我的医术向来不救外人,若非徐福,我亦不会救你。”
郑芙说明来意后,夏无且只留给她一个冷漠到极点的背影。郑芙哀求着说:“他对我和整个秦国都至关重要,我求求你,救他!”
“你去歇着吧,此事没有商量。”
“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