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时间不长不短。
赵政遵守与廉颇的约定,每七日去一次草场。廉颇教他对战身法,为他解惑兵书。不得不说,他自幼便机敏过人,廉颇教他的、告诉他的道理,他很快便能通透掌握。两年下来,他的武功已大有长进,对于用兵之道,也渐渐开始有了自己的见解。
而姬丹,若赵政或是郑芙不去寻他,他便整日躲在屋中苦读史书,为的就是等到回国的那天能为燕国做点事情。毕竟,他一出生便是燕太子,身上担负了太多的使命与众多人的期望。
郑芙在弹琴上天赋平平,可经过芈姣两年的悉心教导,她也能轻松自如地弹奏几曲《郑风》中的民乐了。然而芈姣不知道的是,她与赵政偷跑出宁和宫去,也同廉颇学习了些身法。只不过她现在才四岁,还无法像赵政那般轻松地拿起小型武器,否则她早就不仅仅局限于学习身法了。
“阿政,你快出来!”郑芙站在元殿门外,两手放在嘴边,朝里面大声吼着,半点没有女子的模样。
没过多久,一阵脚步声传来,正是那个眉眼如星的男孩,他边走边不悦地说道:“你要叫我政哥哥,就像你小时候那样。”虽然你现在也没有多大。赵政这么想着。
郑芙一脸跟他杠上的表情:“你以后不准叫我蹊妹妹。”
“你未睡醒?”赵政怎么想就怎么说,索性顺着她好了,免得斗起嘴来去晚了惹廉颇不悦,于是他又说道,“走吧,阿蹊。”
听到赵政这般叫她,郑芙满心欢喜。她心底不想再被当成一个小孩子,才做出这样的举动。殊不知,她现在的年龄,本来也就是个孩子。
二人轻车熟路地走到草场,又用老方法走了进去。赵政长得贵气,气势也不弱,故而草场的侍卫都以为他是赵王宫里的小公子,有时甚至会同他打个招呼。
奇怪的是,这日两人等了许久都不见廉颇前来。他一向守时,今日此番情况,定是有什么要事。赵政拿起一把短剑开始习武,郑芙则坐在一旁好好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说来奇怪,她对这些舞刀弄枪的事极为感兴趣,对于武者身法的变化几乎过目不忘。廉颇教给赵政的招式她大多已经记在心中。
“喂,今日廉将军没来么?”
郑芙回头,原是四个八九岁的孩子,看衣着装饰,必然是富贵人家的孩子。看他们表情不善,郑芙便没有搭理他们,谁知几人更是不悦,为首的走上前来,指着郑芙的鼻子说道:“平日里见你们嚣张跋扈,今日廉将军不在,你们还神气什么!”
殊不知他们只是来学学武,并没有冒犯这些人吧?郑芙自是不怕他们,张口便来:“固不如你们这般神气。”
“你敢回嘴?站在你面前的可是大王的嫡孙公子嘉!”站在后面的一个孩子忍不住了,也语气极为不善地怒斥。
另一个身量稍高的孩子绕过为首的赵嘉,走上前来,一把将郑芙推倒在地,嘴里说着让人生厌的言语:“不过是秦国和楚国来的人质,廉将军凭什么收你们为徒!”
郑芙被推倒时来不及反应,扭伤了手,现下正疼得厉害。她硬生生将想要哭泣的冲动憋了回去,不允许自己哭出来,疼得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几人看着郑芙坐在地上十分无助的样子很是开心,一个个以胜利者的姿态插着腰哈哈大笑起来。几人以为她是男子,其中两个伸出手指着她,各种不耻言语铺天盖地袭来。
“此竖子毫无阳刚之气,一碰就倒!”
“天子将秦楚划归蛮夷之地,怎的这蛮夷之人分毫没有蛮力!哈哈哈哈……”
“蛮人也不过如此,两条在我们邯郸宫苟延残喘的病犬罢了!”
没过多久他们便笑不出来了。
他们口中所谓的秦人正黑着脸大步走来,即便才八岁的年纪,可他与生俱来的傲气和周身那种势不可挡的气势压迫得人喘不过气。
来人正是赵政。见到郑芙这般脆弱却又逞强的模样,赵政简直压抑不了内心的怒火。
“跪下。”
“扑通!”
众人寻声望去,纷纷惊诧不已。
方才高个子气焰甚嚣的男孩竟然条件反射地跪下了!
赵嘉心头一气,把他一把抓起来,又恶狠狠地盯着赵政:“没出息!你跪秦国的狗做什么!”
“我……”
赵政走上前,不由分说就给了赵嘉一拳。这一拳把赵嘉打懵了,从小到大养尊处优的他,向来只有他骂人的分,何时被人这般打过?当即心态不平,抬手捂着热辣辣的左脸几欲哭出来,颇为委屈地嘶嚎着:“你怎能打我的脸?你以为你是谁!”
赵政轻其余三人,狭长的眼睛里满是不屑,他掐了掐赵嘉的右脸,不怀好意说道:“既然打不得,那让我捏一捏?”
说着,赵政力道不减,仿佛要把赵嘉的脸掐出血来。赵嘉不停伸手,想把他的手拍下来,赵政不为所动,反而更用力地掐着。
“你们三个还愣着干什么?呜呜……”赵嘉已疼得哭了出来,大声命令身后的几个孩子。
三人齐齐扑向赵政,他这才松开手后退几步,分神看到坐在不远处的郑芙。她紧紧咬着牙齿,仿佛要将牙齿咬碎才会停下来,眼眶里泪水不停打转,可她偏要抬起头。
赵政看了火气更大,抬手抓住其中一人的肩膀,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你们赵人不是最注重仪表么?今天就打得你们连爹娘都不识。
赵政左一拳右一拳,能打到脸绝不打别的地方。三人看着赵嘉肿成猪头的脸,生怕也着了那个下场,干脆一起进攻企图快点放倒赵政。赵政脊背和头上各挨了几拳,大吼一声,抬腿架在一人肩头勾住他的脖子,一个旋身起跳另一条腿踢在他的胸口上。两人一同摔倒在地,不过被当成肉垫的并非赵政就是了。小公子疼得蜷缩着身子在地上打滚,已然丧失了战斗力。
赵政又起身去对付剩下两人。
一番激烈搏斗后,赵政下意识拍拍身上本不存在的灰尘,好像是被几人碰到的地方就脏了一般。
“嘶……”赵政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一阵疼痛传来,原来刚才他也被打了一下脸。看来技术还是不到家,全身各处都被重击,以后要更努力习武才是。
他侧头看向一旁站立捂脸的赵嘉,赵嘉吓得后退数步,步伐不稳跌坐在地。赵政走到他面前慢慢蹲下,双手搭在膝上,眼神凌厉如刃,声音如恶魔降临。
“谁是狗?”
“赵政你……你不要太嚣张了,大王要是知道了,你……”赵嘉颤抖着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赵政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又靠近了他几分,低低说道:“威胁我的下场也许是死。”
闻言,赵嘉趴在原地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却不能言语,随即晕了过去。赵政起身,踢了踢赵嘉的背,毫无反应。
赵国的公子都这么孱弱?随意说说便被吓得晕过去了。赵政如是想着。他赶紧跑去查看郑芙的情况,拉开她的手袖,关节处已然脱臼了。以前他同姬丹打架,少不了会受伤,这种伤势他也不是没有过,只是叫他替她接骨,他担忧伤了她。
赵政迅速将郑芙抱起,赶快跑回宁和宫。他之前受伤是芈姣的侍女宛昭替他接的骨,要快些把郑芙带回去才是。
“芈姑姑,阿蹊受伤了!”赵政火急火燎地闯进庆殿,赵姬与芈姣都在里头。
见此情景,赵姬知道定是郑芙出了什么差错,怒从心起,当即起身给了赵政一巴掌:“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赵政挨了打,并未回嘴,是他没有保护好郑芙,心中亦是愧疚。
芈姣上前制止赵姬,抱起郑芙让宛昭仔细查看。见郑芙已然脱臼,赵姬气得不轻,又想上前指责赵政。芈姣拦住她,好言劝道:“小孩子受点伤并无大碍,政儿必不是有意的,姐姐莫要责怪。”
芈姣知道赵政视郑芙若至宝,必然不会伤她,只可能是郑芙自己不小心,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看赵政嘴角淤青,莫非他们与外人打架了?
赵姬不再看赵政,走到郑芙身边查看她的情况。小小的孩子全身缩成一团,经宛姨接骨后虚弱地靠坐着,脸色煞白,满头大汗。郑芙急忙说道:“赵姑姑,有人欺负我,阿政替我报仇了,你不要怪他好吗?”
赵姬点点头,又陪了郑芙很久。
男孩站在角落,看着小小的人心中无比自责。为什么他没能早些注意到她的情况,叫那些人如此欺负她?她还只是个四岁的孩子,他第一次让她受伤了。即便已经把那几个人揍得不似人样,可他半点不解气,愈发暴躁。
傍晚时分,郑芙已然睡着。芈姣见天色也不早了,便让赵姬先带赵政回去休息。
赵政低着头跟在赵姬身后,骄傲如他,今日第一次受到打击,心中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一直走到元殿,母子俩都未说过一句话。若是以往,赵政定会耍嘴皮子哄得赵姬笑颜,可今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如何提起精神。
“阿娘,我……”
“政儿!”
赵政开口还未说完话,赵姬立刻打断了他,走到他面前,双手扶着他的肩膀,眼中有别样的情绪在流转:“你一定要护好芙儿,若无她们母女,我们……我们……”
她语气渐弱,没有再接着说下去,赵政听得不明白,但坚定地点着头。他绝对不会让今日的事情再次发生,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