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红色的秦国旗帜傲立在风雪中,即便被打湿几寸,亦不能夺走分毫虎狼之国的霸气与恢宏。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咸阳城内,万人空巷。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咸阳宫前,百官相送。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秦王政十三年,秦将桓倚奉命率军三十万进攻赵国,准备作出攻下这个百年国度的最后一击。
为了拿下这六国中的第一片沃土,秦王随同桓倚一道亲临战场,振奋士气。
咸阳宫门口,文武百官皆着朝服,后宫妃嫔带着各自的孩子前来相送。桓倚牵着一匹棕马,等候在宫门之外。
“大王到——”
“臣等拜见大王。”
“起身。”
郑芙拉着扶苏站了起来。
烈风中,嬴政缓缓走向众人,一手握着腰间泛着凶光的长剑太阿,黑色大裘与鬓间两缕不安分的发丝一道飞舞,不怒自威的气势一如往日。
昌平君代表百官抬手作揖说道:“边关凶险,大王一定小心,万不可亲自上战场杀敌。”
“相邦就放心吧,有我在,岂会让大王亲自上阵?”桓倚说道。
“父王。”扶苏稍微往前些许,拉住嬴政的衣摆,“扶苏和阿娘等你回来。”
闻言,嬴政的眸子转向郑芙。
本来这场战事,嬴政不必亲自前去,但是为了能一举拿下邯郸,他必须亲自前往。
蒙毅将追风牵来,嬴政翻身上马,一拉缰绳,追风便往宫门外走去。郑芙稍微加快脚步,跟在他的身后。
“我知道劝不动你。”
靛蓝色的衣裙在微风中显得愈发冷淡。
打仗,讲的便是一个“久”字,一年两年算少,多则十几年。眼下他要离开咸阳,郑芙便放下姿态多说几句。
“不要再明知有难仍执意冒险了,上次是因为函谷相距咸阳不远,我才能及时将夏无且带到你身边。这一次,我可不会再去救你了。”
按照军队的速度,咸阳到邯郸起码要走二十日的脚程。若在这期间嬴政中了剧毒,是绝对没办法医治的。
深棕色的眸子里是她看过二十年的深邃,嬴政不出声,安静地看着她。郑芙亦抬着头,直视他的目光。
他们已经很久未曾这般近距离地看过彼此了。
“寡人要的是天下,不是区区一个邯郸。再者——”说到此处,嬴政弯下腰,将头贴近郑芙的耳朵,“寡人不会叫你守寡。”
郑芙一时语塞:“多谢……”
她的回答,并不是他想听到的。
罢了。
嬴政一拉缰绳,追风嘶叫一声,向前奔去。
“恭送大王!大秦永昌!”
后方,是浩浩荡荡跟随而去的王军,等待着与城外三十万大军汇合。
“恭送大王!大秦永昌!”
城内的百姓竞相挤入城门之外,远征的军队里,有他们的丈夫、父亲和儿子。
“恭送大王!大秦永昌!”
大秦即将以锐不可当之势横扫六国!
他们相信,终有一日,这些男人会卸甲归田,与家人团聚,终有一天,战乱将不复存在,等待他们的是一个由秦构成的太平盛世。他们相信虎狼大秦的男人们,更是毫无保留地信任着大秦的君王,这天下,终将汇成一家!
冬去,春来,夏至。
“夫人,韩国又进贡了一批绸缎珍宝,奴才已经命人清点过,这是名册。”虞景双手递上一卷书简。
郑芙接过,说道:“辛苦你了。”
虞景见郑芙这里不需要他做事,于是躬身行礼而后走出大郑殿。
郑芙仔细查看着名册,圈出一小部分留在后宫,其他按规矩全部充入国库。
而后她又将有生养的后妃名单找了出来,一一拨给相应的赏赐。
“夫人,国尉大人来了。”
“让他进来吧。”
片刻之后,魏缭迈步走入大郑殿,一如既往的意气风发。
郑芙坐在桌前,抬头问道:“什么风把国尉吹到大郑殿来了?”
魏缭随意地抬手作揖,而后十分自然地坐在右侧的首个席位,说道:“咸阳宫里无风无浪,安静得很,就不准我单纯来探望夫人么?”
“你要是真有这份心,我倒是要多谢你了。”郑芙说道。
“诶——感谢这样的事,光嘴上说说可不行。”魏缭眯起眼睛,眼底是一闪而过的促狭。
非要和她绕弯子。
郑芙淡笑着摇摇头:“有什么是我能帮上你的?”
“此事稍后再说,我来还有另一个消息要告诉你。”魏缭顿了顿,说道,“之前大秦的兵马自漳水下游迂回突击赵守军的侧后方,一举拿下赵之平阳。方才传来消息,桓倚又攻至武遂,斩杀守将扈辄,半年来歼灭十万赵军。”
十万人……可是个不小的数目。
一但秦军再攻下赤丽、宜安这两座城池,那么秦国与邯郸的距离不过是十几里的山路而已了。若此时刻再乘胜追击,一举攻下赵都,赵国便会成为六国中第一个被秦灭亡的国度。
看见郑芙在沉思,魏缭以为她无法辨识地理方位,于是解释道:“只要秦军再东进五十里占下赤丽及宜安,邯郸危矣。”
郑芙点点头,问道:“不过大王为何不带你同去呢?”
秦国朝堂之内,最懂兵法布阵的臣子当属魏缭无误,这么重要的一场战役,他不在阵前亲临指挥,实在有些奇怪。
魏缭习惯性地将双手收拢在袖中,说道:“这次伐赵,大王已经准备许久,此前多次召集大臣入宫商议具体事宜,定下路线和详细攻伐之法,即便我去了也是那么打,还不如让我留在咸阳多观察七国局势。”
郑芙看着他不语。
虽说打仗需要事先定下策略,可是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谁能料到接下来会是什么情况?若征战的策略一尘不变,那么前代兵书著作已经完全足够了。所谓军师,自然是能在战场上令兵法变通,与兵书是截然不同的。
魏缭有些心虚,恍若无事地继续说道:“正好,我身子虚弱,没办法跟着大军远徙邯郸。”
恐怕这一句才是他真正的心思。
“国尉说得是。”
郑芙刚要倒茶给他,魏缭挥挥手,而后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说道:“借王后玉玺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