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缭坐下之后,脸色忽地变得通红,神色看起来也晕晕乎乎的。见状,郑芙吩咐身边的虞景几句,而后虞景便命人去将魏缭送回府邸。
“我还能喝……大王,夫人,再来啊!”魏缭大喊着挥手拦住几个人,奈何力气不够,还是被架起来离开了章台殿。
还好提早把魏缭弄走了,否则还不知道他会说出什么疯话。许是在云梦山里清修太久,这酒量属实不怎么样。
在略显嘈杂的人声和歌舞之声中,宴席进行了许久,正当众人兴致大好的时候,蒙恬迈步走了出来,双膝跪地,朝嬴政大拜。
“阿恬,你这是何意?”嬴政问。
蒙恬抬起头,双手高举与肩齐平作揖:“臣想请大王赐一道旨意。”
“对于你,寡人有求必应。”
“谢大王。”蒙恬满含笑意,犹如春风拂面,“臣戍边抗胡的这几年,在北境结识一位卜氏女子,臣与她两情相悦,望大王,为臣赐婚!”
一时之间,满席宾客为之沸腾。
秦国每年举行的宴席都会发生大事,今年亦不例外,先是秦国大捷的消息传来,而后蒙氏长子蒙恬又请旨赐婚,着实是喜上加喜。
嬴政大喜,站起身来问道:“可有见过父母?”
宾客们纷纷看向蒙武,见他是一脸惊讶的表情,似乎完全不知情。
“臣一回来便赶赴年宴,尚未来得及带香莲见过爹娘。”蒙恬答道。如此一说,郑芙便明白蒙恬有多心悦于这个卜香莲了。按理来说,蒙恬此行回咸阳要住上几月,本不必急在这一天,还未见过父母便向嬴政请旨,足以证明卜香莲在他心里的地位。
只是儿女婚事,自古以来皆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晓得嬴政是否会顾及蒙恬父母的意思。
“启禀大王——”
又是一人走了出来,而后朝嬴政欠身。
嬴政的视线随之一转,“姜夫人。”
“阿娘。”蒙恬抬起头看了看站在身边的母亲。
姜夫人笑意盈盈:“我虽未见过恬儿的心上人,但这几年来香莲常与我传信,我心知这是个温婉贤淑的好姑娘,望大王成全他们的婚事。”
王翦拍了拍蒙武的肩膀,调侃着说道:“看来就你一个人不知情啊?”
蒙武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底气不足地说着:“……谁说我不知道的?我只是没想到恬儿会在今日向大王请旨罢了。”而后不敢正视王翦。
事实上,他就是不知道。
王翦大笑。
蒙武以幽怨的眼神看向自家夫人,只见她根本不搭理自己,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为蒙恬请旨一事上,而后又看了看蒙恬。
好小子,本以为他成熟稳重,没想到连这等大事都不告知他!果然,儿子和娘更亲近些……
“大哥,你连我都瞒着!”蒙毅将双手环于胸前,十分不满地看着蒙恬。
蒙恬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王翦看了看正在与其他公子交谈畅饮的王贲,眼底露出几分异样的神色,又注意到殿中的嬴政,干脆起身站到姜夫人的身边,朝嬴政作揖。
嬴政本要下令,又眼神示意让王翦先言。他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目的已经显而易见了。
“大王,小儿王贲亦已经到了可以娶妻的年纪。”
公子们听到王翦的话,赶紧推了推王贲,他从杂乱的人声中回过神,一时没有搞清楚状况,疑惑地看向殿中一跪两立的三人。
“将军可有中意之人?”嬴政问。
王翦抬眼。
“甘家嫡女,甘元尘。”
王贲问周遭的几人:“我爹提甘元尘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让大王给你赐婚啊!”
“什么?不行!”王贲大吃一惊,急忙出列站在王翦身边,而后朝嬴政抬手作揖,王翦瞅他一眼,言辞颇为严厉:“不得造次!”
王贲回瞪,而后看向嬴政说道:“大王,臣不能……”
“就这么定了。”嬴政打断他,继而说道,“待天师选定吉时,择日成婚。”
“谢大王!”王翦、蒙恬、姜夫人齐齐行礼。
王贲皱眉,看向坐在左边首列的郑芙,正要开口,郑芙急忙站起来,举杯高声说道:“恭喜二位少将军。我虽不识得香莲姑娘,但蒙大哥认定的人必然是极好的。元尘乃甘家嫡女,我与她有过许多交情,无论身世还是性情都与贲哥哥十分相配,言蹊是发自心底的欣喜!”而后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懵懂的扶苏正歪着头打量殿上的几个人,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像极了郑芙。
王贲把放到嘴边的话尽数吞了回去。
是啊,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到底还在执着什么呢?如果不是她,和什么人成亲,与什么人生儿育女,又有什么差别。
他是王家的长子,肩负着家族兴盛的使命,不可能孑然一身。
他只是无法放下这段年少青涩的感情罢了……
嬴政知道他在看郑芙,亦看出他心中犹豫苦闷,于是轻声问道:“阿贲?”
王贲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猛地双膝跪下,以头触地。
“臣,谢大王赐婚!”
有什么东西,随着这句话的脱口而出在慢慢消散,或许有些痛苦,或许有些难以忘怀,可那些都将成为他一生的宝贵回忆。
王翦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王贲的性情太过倔强,心直口快,好在这次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
王贲松了口,郑芙才放心地坐下去。嬴政微微侧头看着她,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一阵刺痛传来,郑芙不自觉地抬手捂住胸口,轻轻皱眉。她不过才饮下几杯酒,怎么突然就开始疼痛了?
嬴政的视线始终聚集在她的身上。
扶苏许是感受到郑芙的不对劲,小声轻唤:“阿娘……”
郑芙将手放下,忍着一阵阵传来的疼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微笑着说道:“怎么了?可是困倦了?”
扶苏摇摇头,郑芙拿起勺子,再次喂他喝汤。
她不想让扶苏看到自己痛苦的样子,却未想到,王座上的人已经将她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
嬴政低声吩咐侍立在侧的李钰:“宴席结束后,让夏无且去长安宫看诊。”
“老奴遵命。”李钰正要离开,嬴政又道:“不要说是寡人吩咐的。”
“是……”
李钰一边走着,一边兀自摇摇头。
这两个年轻人,还真是叫人捉摸不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