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白虎庄众这样的举动，显然是已经将她当做了自己人，郑芙心下大喜，说道：“他可有自报名姓？”

“楚轲。”

听到这个名字，郑芙眸色一暗。

侍从不明所以，故而问道：“若是公子为难，我便去回绝了他。”

“不必，你且让他稍等，我马上就去见他。”郑芙说道。

“是。”

楚轲在这个时候来卫国，显然是怀着不一般的目的，若她不见，那楚轲也会去找宋城隅，舞雩风又常与他待在一起，最好还是由她去见最为合适。

只不过以她如今的身份，不知道楚轲是否还存了要拿她当人质的心思。

“霁，你多带几个人在暗处跟着我。”

站在屋顶上百无聊赖的霁点了点头，而后闪身跳到屋子的后方。

片刻之后，郑芙信步走出白虎山庄。

脱离了宅院的控制，楚轲身上再也没有了慵懒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侠气和痞气。两年不见，他看起来更加成熟几分，身上浅色武服的边缘有些泛灰，显然是行色匆匆而来。

见到郑芙，楚轲的杏眼微微下弯，露出一个极其撩人的笑容。

“阿芙，数年不见，你还是这般好看。”

郑芙忽感脊背一凉。他喜欢调戏女子的爱好仍旧丝毫未变。

“不必同我客套，若有什么话，你可以直说。”郑芙直截了当地抹了他的面子。

“陪我到城里走走，我就告诉你。”楚轲道。

郑芙犹豫。这里是白虎山庄的门口，无论楚轲想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但若真同他去到城中，届时只有霁和几个刺客，加上她现在十分虚弱，以楚轲的武力，定是能将她掳走的。

楚轲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轻笑着说道：“濮阳城的每个位置都有白虎山庄的眼线，我想掳走你，只会约你去外面的深山老林。”话罢，他指了指西面刚刚飞出几只鸟的树林。

他笑得纯良无害，可郑芙却有些不太舒服，想来城中他也不敢造次，姑且听听他要说什么吧。

走在城中，郑芙一直沉默不语，提高警惕与楚轲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楚轲侧过脸去朝身后看了看，而后靠近郑芙几分说道：“我都说了不会掳走你，后面又有那么多人跟着，你怕什么？”

楚轲的武力高强，想来霁他们几个的行踪本就瞒不过他。郑芙摇摇头：“我若害怕，现在站在你身边的就是宋大哥了。”

“那你在想什么？”楚轲饶有兴趣地问道。

“不说这个了。你来卫国，究竟要做什么？”

“阿芙这话问得真是不合适，卫国本是我的国，我回来看看故土，瞧瞧故人，还能做什么？”

“鬼话连篇。”

郑芙早已知悉他的性格，一面喜欢四处戏耍女子，一面嘴里又吐不出半句实话，要是真信了他才算可笑。

楚轲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留给郑芙的印象有多糟糕，现在被她戳穿倒是不恼，不再玩笑，正色说道：“你说你是郑国人，对么？”

“是。”郑芙只能这么回答。虽然她从未见过这个早已被韩国所灭的国家，但她的生父是郑国人，所以她也是郑国人。

“郑国灭亡许久，如今已到卫国了。”

郑芙没发现楚轲话语中带着的淡淡伤感，于是说道：“天下之势，分久势必会再合，这是无法改变的。”

“分久再合……不错，可阿芙，天下分得太久了，各国百姓已经有了自己的信仰和归宿，兼并统一并非所有人的意愿。”

“时间太久，天下人已经忘记了安定的感觉，纷争不休的时代，难道就是他们的意愿吗？”郑芙反问。

“自己的故土将被另一国所灭，有谁会高兴得起来。”楚轲言语之间已经将自己的心思表露出来。

他身为卫国人，如今国之将亡，多少有些感慨，郑芙自然不可能侮辱他的爱国之心，于是相较中和地说道：“或许是因为我从没见过自己的国，所以无法与你感同身受。几百年前天下百姓本都是一家，因为周的分封弊病才致使天下四分五裂。我觉得如果天下统一，战乱减少，百姓便能安居乐业。”并且，这也是事实。

“我以为你的心一直向着楚国。”楚轲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来。

郑芙轻笑。

她已不知说什么好了。虽然血浓于水，可楚国的人情冷暖，她根本无法融入进去，只能凭着自身稍微有用的价值来获得几分体面罢了。

正当此时，街道的远处传来一阵喧闹恐慌的声音，四散奔逃的百姓，到处是孩子的哭声，有老人跌倒在地无人搀扶，一时间场面混乱无比。

“秦军来了，快逃命啊！”

“爹爹，阿娘，你们在哪……”

“谁来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呜呜呜……”

很快，黑压压的士兵冲入混乱的人群，沿着街道大肆向濮阳宫的方向奔去。

见到这个场景，楚轲握紧了拳头，迈开步子去扶起不远处跌倒的老人，顺势打倒两个秦兵。郑芙帮着忙将几个孩子送到屋子里，防止更多人因战受伤甚至死亡。

“跪地投降者，一律不杀！”

混乱的人群中响起一个嘹亮的声音，一时间街上的百姓分分颤抖着身子跪下，女人将孩子抱在怀里，紧紧捂住孩子的嘴不让其继续哭泣，老人则颤颤巍巍地趴在地上，卫国的男男女女抱作一团，双膝已经落在地面上。

卫国百姓们都低头跪在道路的两侧，一队秦兵每过一段路便会拦在路的两边，举着长矛气势汹汹的样子，街上的道路很快便被清空。秦国尚黑，远处正是浩浩荡荡的深黑色迎风飘扬的秦国旗帜，前锋队伍已经向王宫而去，后面一队大军正浩浩荡荡而来。

郑芙被两个秦兵强制压住肩膀下跪，楚轲欲要反抗，郑芙皱着眉拉住他的衣角，示意他不可乱来。兵临城下，数以万计的秦国士兵，岂是他一己之力能够抗衡的？

楚轲咬牙切齿，终究是跟着跪下了。

重叠的马蹄声渐渐接近，身边的秦国士兵纷纷单膝下跪，声音到了两人面前，突然停住了。

接着，一声有力的马蹄嘶鸣声破空响起，郑芙只觉得熟悉，抬起了头。

黑马追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