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芙在咸阳城里晃了一天,天色黑下来才回咸阳宫里。本想去抱一抱扶苏,结果却没有在殿中看到他小小的身影。
“扶苏呢?”郑芙问。
虞景答道:“小公子傍晚时分被东明殿的管事宫女带走了,如今还未送回来。”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扶苏应该会被送回来了,这是怎么回事?既然是东明殿的管事宫女,那势必不会有什么差错。许是嬴政想将他留在那里一晚吧……不过他政事这么忙,晚上直接入寝不是更好,还有闲心带孩子?
次日正午,郑芙喝下汤药正准备睡一会,容笠走入寝殿通禀:“夫人,魏夫人和田夫人来了。”
“请她们进来吧。”郑芙起身穿起外衣。
“见过郑夫人。”二人双双欠身行礼。
因为位分相同,郑芙亦回以一常礼。
三人座定,田甄道:“前些日子一直想来探望郑妹妹,奈何大王下了禁令,不论何人一律不得入长安宫,我与子玉这才选了今日前来。”
魏子玉点点头:“我本打算昨日郑姐姐解除禁令的时候便来,田夫人说第一日怕扰了郑姐姐。”
郑芙道:“多谢你们肯来看我,这宫里添了你们,倒是十分热闹了。”
田甄见郑芙面色发白,比初见之时还要惨白几分,故道:“郑妹妹诞下长公子,俨然是大秦的功臣,不过我听闻你生产之时险些丢了性命,如今见你气色如此,实在是……”
“田夫人不必忧心,好在一切无恙,天意要我仍能与你们相见。”
魏子玉粉扑扑的脸蛋洋溢着喜色,说道:“郑姐姐,数月未见,我一直想着能与你合奏一曲。”
“那么,子玉请吧。”每当见到这个纯真的小公主,郑芙总是没来由地舒心几分,“虞景,去取两把琴来。”
傍晚余晖落下的时候,魏子玉和田甄才离开大郑殿,因为二人所住宫殿相反,故而在莲池跟前相互作别。魏子玉得以与郑芙合奏一曲,心里很是舒畅,嘴里横着小调往自己的宫殿走着。
然而田甄还未离开长安宫多久,立刻碰上一人。
“田夫人对后位,可有什么想法?”
郑芙在殿中整理着丹花阁送进来的情报,直到深夜都没有等到扶苏。
“虞景,东明殿那边怎么说?”
“小公子还未被送回,夫人,要不奴才遣人去问一问?”虞景道。
郑芙一手扶额,“我自己去吧……”
扶苏迟迟没被送回来,定是嬴政的授意,岂是几个宫人去问一问便能接回来的?
她本以为要求嬴政不再来长安宫便好,可他显然太了解她,若她不主动去东明殿,他便不会差人把扶苏送回来。
真是将她吃得死死的……
李钰守在东明殿门口,看见只带了容笠前来的郑芙,行礼说道:“郑夫人来了。”
“劳烦李总管替我通禀一声吧。”
“这事确实不归老奴管。”
郑芙面露疑惑。
李钰弯着眼睛轻笑:“夫人或许忘了,大王说过若夫人前来,不必通禀。”
郑芙轻叹一声,道谢之后迈步走了进去,容笠等在殿外。
许久未到东明殿,一切仍旧是熟悉的样子,毕竟这个地方,她从六岁起就经常过来了。
殿内有淡淡的檀香,殿前的屏风旁有一只不大的冒着青烟的香炉,那青烟徐徐弥漫至四方消散。
郑芙站在殿前,却没看到嬴政坐在桌前处理政务。李钰在东明殿,那嬴政应该没去后宫,此刻虽然已是深夜,但嬴政一般不会在这个时候就寝。
在前殿里没看到扶苏,郑芙便往寝殿里走,终于在榻边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儿子。扶苏躺在摇床中,乍一看嘴角还带着些许安详的微笑。
“天色这么晚了,夫人是来陪寡人就寝的?”
一个声音幽幽传来,郑芙猛地转过身去。嬴政身着玄色深衣,双手环于胸前斜靠在梁柱旁。深棕色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上和胸前,许是夏夜太热的缘故,他的衣襟打开一些,露出锁骨下的大片皮肤,腹部的肌肉在发丝之后隐隐可见。
这样胡乱穿着,太犯规了吧……
她太久没有习武,听觉竟退化了,连他何时来到她身后都未察觉到。
看着他这副穿着,郑芙不自然地转移了目光,说道:“我来带扶苏回去。”
“由寡人看护他,比你要好些。”嬴政放下手朝她走过来。
“大王政务繁忙,日理万机,如今正值即将取卫的时机,还是不要让扶苏多加打扰的好。”郑芙退却几步,“再说了,哪有君王亲自抚养孩子的。”
“你倒是很关心寡人。”嬴政已然逼近于她。
郑芙干脆利落地绕到他身后,将扶苏从床里抱出来,极尽冷漠地说道:“大王早些歇息吧。”而后逃似地离开。
嬴政没有拦她,经历了这些事,他对她的耐性反而多了几分,似乎也没有那么容易动怒了。
既然她是为了报恩才留在他的身边,那么他就让她慢慢喜欢上他吧。反正郑芙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日子还长,他不介意多花些时间去让她找到那份名为“心悦”的情意。
宛昭的死仍旧是扎在郑芙胸口的一根刺,现在的她已经无法以平静的心情去面对他了。该为他做的事,她会一件不落地继续去做,但要让她将过去的事情全部当做没发生过,一切照旧地与他相处,她做不到。
走到前殿之时,桌上一本摊开的竹简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竹简上的秦篆写得刚劲有力,虽然笔画繁多,但丝毫不影响此人的发挥。
仔细一看,是一本向嬴政申请辞官致仕的奏章。
再看落款。
相国吕不韦。
半月以来,郑芙除去离宫的时间,总是会把扶苏带在身边。少了被禁足时惆怅的心情,即便不能习武,她也重拾起弹琴的兴致,时不时给扶苏弹奏一曲,也不晓得他能否听懂。
让她倍感意外的是,午后时分迎来一个客人。
许多年过去,他眉宇间已再无昔日的威严狠厉,反而是老态龙钟,灰色的头发显示着他的年迈,脸上的沧桑与沉着则是他辉煌一生的写照。
“吕相国亲自登门拜访,叫我甚是惶恐。”郑芙怀里抱着扶苏,于身份等级来看,她不需要向吕不韦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