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大王冠礼在即,你们可千万不要懈怠,若在这个时候出了半分差错,有的你们受的。”夜色下的咸阳宫门口,侍卫长正训斥着几个面色倦怠的侍卫。
一辆马车缓缓驶过来,侍卫长朝前拦住,厉声道:“什么人?”
郑芙掀开车帘,将符节递了出去。
侍卫长这才看清来人,看了符节之后又双手递回去,说道:“恕属下眼拙,原来是郑夫人,放行!”
半个时辰后,郑芙总算忙完手头的事情到了甘泉宫门口,缓缓迈着步子向东明殿走去。
不知是何原因,这段时间以来她总是特别容易疲倦,许是担忧不久后嬴政的冠礼,叫她乱了分寸。
与殿门口的李钰打过招呼之后,郑芙径自走入东明殿。
“阿政,我已将书简送到藏书阁去了。”
走入殿内,郑芙却没看到嬴政如往常那般坐在桌案前阅读书卷。
一人面对窗外长身而立,没有发冠的约束,如瀑般深棕色长发随意倾斜而下,月色入户,点点荧光照耀在他鬓边的发丝之上,嬴政身着黑色寝衣,侧过头来,朝她伸出手。
郑芙行至他身侧,嬴政大手一揽,让她站在自己身前。郑芙看了看窗外,是几棵已然在风雪中凋零的桂树,于是抬起头看着他问道:“你在看什么?”
嬴政握住她的手腕,朝天空的方向指了指,“那边。”
郑芙仔细看去,在不断飘下的雪花之中,隐约看到一颗不断泛着白光的明星。
“帝星紫微!”郑芙惊讶地说道,“短短数月,它居然又出现了。”
今晚的紫微星独自挂在夜空之中,化作弯钩的月牙远远地与之遥望,彼此间相互陪伴,又有些孤单。
二人走到桌案前坐下,郑芙将魏缭的书著拿出来放在嬴政面前,说道:“这些策论你可以瞧一瞧,兴许能有大用处。”
嬴政挑了挑眉,说道:“送入宫中的策论大多由昌平君经手,此人怎么找上了你?”
郑芙答:“他不知我身份,不过猜到我身后的人是你,其人谋略甚远,极善言谈,只是不知策论写得如何。”
“夫人以为此人如何?”
“以我之浅见,魏缭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嬴政轻笑,凤眼若星,“既然是夫人推荐的,寡人便特例先看他的策论吧。”
郑芙脸色一红,低头说道:“我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朝政面前,大王怎能如此偏私。”
“寡人只偏私于你。”
她回宫的数月以来,嬴政说情话的本事倒是愈发高深了……
郑芙抬眼,刚好对上嬴政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又慌张地转过头去,尽量平静地说道:“那你快些偏私就是,不要这般看着我。”
心知再看下去她便要愈发无地自容,嬴政索性随了她的意,打开竹简细细阅览。
一开始,嬴政的心态平和,并不觉得有什么出挑的地方。
然而越往后看便发现,此人的论述方式层层递进,详略得当,观点清晰明确。
看完魏缭写的策论,嬴政又开始翻阅余下的四卷兵书。即便夜色已深,可他越看越有兴致,文中的许多观点与他不谋而合,甚至还有一些他未曾想到过的战术策略,假以时日若用于秦国的征伐战争,一定能有大作用!
仅仅看完一卷,嬴政便抬眼说道,“阿蹊,明日让此人……”
映入眼帘的,是女子的睡颜。
起先她手杵着下巴看他阅读书简,不知什么时候就趴在桌案上沉沉睡去了。
嬴政打横抱起她,步伐平稳地走向床榻,生怕将她惊醒。
看来这些日子她是太过于劳累了,以后要另择他人出宫去运送情报。
将郑芙放在床榻上,仔细替她盖好被褥,嬴政复又坐回桌案前继续观阅魏缭所著的兵书。
不知过了多久,东明殿的烛火才熄灭。
一连几日,魏缭一直住在丹花阁的客栈内,离寅总是瞧他不怎么顺眼,原因有二。其一,他初到丹花阁时一连说了数句清高不屑的言语,其二,他住了这么多天,始终未付一分钱的房费。
每天早上魏缭从客栈走出来,都会朝他打招呼淡笑。在离寅眼里,这种行为与挑衅无异。若非郑芙吩咐好生招待,离寅早就将这个自傲之人轰出去了。
“你不要总是这么看着我,再过几日便会有人为我开府立匾,到时候你想送我都没有机会。”魏缭淡笑着,十分欠揍地说出这一番话。
离寅撇过头去,不愿与他多说。
“魏公子好兴致。”
魏缭闻声看去,原是郑芙,这次她的身边多了一个人,魏缭抬手作揖:“我已经等郑姑娘许多日了。”
“不过数日,你倒是算不得白等。”郑芙说道。
蒙毅打量魏缭片刻,而后微笑着抬手作揖:“魏先生久等了,我家主人请先生到府上一叙。”
“请问阁下是?”魏缭看了看蒙毅,问道。
“在下姓蒙。”
听到这个姓氏,魏缭对自己的想法更加坚定几分,“幸会,幸会!”
“魏公子与我说话的时候却没有这般客套尊敬。”郑芙语带几分不满。
“姑娘此言差矣,我……”以往滔滔不绝的魏缭,此刻却又没了声音。
郑芙摇摇头:“……你别说了,蒙大人是来接你的,快走吧,别叫那个人等急了才是。”
蒙毅抬手示意门外的马车:“先生请。”
魏缭这才恭恭敬敬地朝郑芙躬身作揖,以表感谢,郑芙同样回以一礼。
送走魏缭,郑芙又绕到丹花阁的后方,走入那个刺客云集的云水阁宅院。从外部往里看,这个宅院像是一个大户人家的私宅,实际上里面云集了江湖上出类拔萃的刺客。
“什么风把阁主吹来我这里了?”
郑芙刚走入宅院便听得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
宋城隅正坐在她身后那棵老树上,嘴里叼着一根树枝,好不惬意。
郑芙抬头说道:“宋大哥,你有事可做了。”
“有事可做你才想起我,未免太过无情。”宋城隅翻身从树上跳了下来,双手叉腰地站在郑芙面前。
郑芙玩笑地说道:“难不成你想让我经常想起你?”
“别别别,那还是算了!”宋城隅急忙摆摆手,“你可是秦王用十几座城池换来的,要是他知道此事,非要将我杀了不成。”
“行了,玩笑归玩笑。”郑芙正色,“再过几日大王便要启程至雍城行冠礼,届时我需要你带人对吕府严加看守,若相国的门客在此期间生乱,不必留情,直接斩杀即可。”
宋城隅突然沉默了。
看他的神色有些奇怪,郑芙直接问道:“莫非姑外祖父提前知会了你什么?”
她的反应简直太过敏锐……宋城隅点点头:“李大人让我见机行事,哪边顺风,便帮哪边。”
“如此就好,那我便先走了。”
“等一下,我都说了是见机行事,你怎么一副笃定了我会帮你的样子?”宋城隅疑惑不解。
郑芙只差想敲他的脑袋一通了,“你都将他的命令告诉我了,当然是帮我的,这有什么好疑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