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天方才大亮,天色却是万分诡异,驿臣也安抚不住已经处于崩溃边缘的难民,便只好分发了些干粮,放他们往益都而去。好在这里离益都不远,脚力好的差不多两天便能到益都,只是不知道此刻的益都是否已经紧闭了城门。
大多数人离去的时候,都不由得咒骂了一声鬼天气,在这个驿站中白白浪费了一天时间,若是昨日便走,今日便已经穿过龙泉山进了益都府地界了,一条命也捡回来七八成了。若是在龙泉山脉之中,恰逢暴雨,又遇山洪,那便是必死无疑了。
驿臣还算是个尽职的留守官员,安抚难民并不是他的责任,也无需协助那名败军之将守此危城,他本可以带着家小回退到益都城中,但却留了下来,将驿站中的米面分发殆尽,又收集了些粮草给溃军,只盼着能在这里缓一缓流贼的步伐,给益都城多一些时间。
昨日夜间,从涪州那边传来了消息,本可以坚守两天的城池,当时便落入了敌手,后来陆续下来的溃兵带来了更多的消息,是城内有流贼的内应,赚开了城门,官军死伤无数,大部分却是降了贼人。
到得辰时,天还未亮,却又传来了贼兵从涪州往东而去了,准是想从巫县而入湖广,湖广丰,天下足,若是能占据湖广,流贼便可因势而起,说不得便要席卷整个王朝。相对于川省天堑而言,湖广位置要好得多,也容易打下来,流贼也知道,川军战力强悍,虽然精锐尽丧北方异族之手,但北虏在川军手上吃的亏也不小。
这对于龙泉驿站上滞留的人来说,的确是个难得的好消息,无论是逃难的民众,还是准备阻击贼兵的溃军,都是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些消息都已经是两天以前发生的事情,谁知道贼兵会不会是虚晃一枪,又调过头来趁川东不备而直取过来,所以该逃命的还是得逃,只是没有那么着急了而已。
直到将近巳时,龙泉驿站十余里外突然升起了一道青烟,情况急转直下,整个驿站又乱了起来,刚刚整顿完的溃军不得不仓促动了起来,在驿站之外列好了阵。
不多时,前方探报便传了回来,流贼两日前进攻巫县失利,已经调转枪头,径往龙泉驿站而来,所过之处尽是传檄而定,未遇到丝毫阻挡,先锋已在十里开外!
将领不得不再次给弟兄们打气。“兄弟伙们,袍哥人家,绝不拉稀摆带,在涪州、在万县,我们就当了一次逃兵,把屁.股给了龟儿子流贼。前头就是益都城,哪个儿娃子有脸回去的就自己卷起铺盖回去,反正老.子是没那个脸。老.子的心也是红的,也是有血有肉的川蜀男儿,老.子的兄弟死在了北地,老.子的老汉死在了北地,老.子没能死在北虏的手里,却要死在自己人的刀下,老.子不甘心,你们甘不甘心嘛?”
“老.子不甘心!”终于有一个兵丁吼了起来,他已经没了兵器,只是挥舞着拳头。
“不甘心就对了,当了逃兵,回去也是一个死,还不如砍死一个贼人垫背,屋头的婆娘伙些还可以拿点朝廷的抚恤金。可惜老.子们要打的不是龟儿子虏贼,而他是他M的流贼,都他M的是可怜人,在这儿互相残杀,还不如去北地打虏贼。龟儿子的同样是汉人,不知好歹,非要杀自己人,你们愿不愿意嘛?”
“老.子不愿意!”这次不光是那个兵丁在吼,好几个人也一起吼也出来,谁愿意窝囊地去死?谁又愿意将屠刀指向自己人?
“老.子也不乐意。”将领举起刀,横在胸前,用刀背在盔甲上狠狠撞了两下,“但是他们还算是人吗?那几座城池里面还有活人吗?天答答也,三岁娃儿都不放过,这他M的是人干的出来的事?他们不是得人,是贼娃子,是禽兽都不如的贼娃子!”
“杀贼.....”一个声音高叫着。
“杀贼......”许多声音杂乱无章的跟了上来。
“杀贼......”千百人共同的呐喊,声震苍穹。
“老.子今天就要死在这儿了,但他们可以活到起,他们就是我们要保护的人,手无寸铁的平民,他们耕地纳粮养活我们,而我们却将他们抛在了身后,让他们去送死。老.子从夔州逃下来,苟活了一次,但老.子心子把把都是痛的,如果通过回到几天前,老.子宁愿死在城头上,都不愿意跑得比他们还快!老.子以前是个废物,但今天,老.子要当个男人,当个有卵的男人。你们摸一下裤儿头的卵还在不在?”将领的声音已经吼哑了,情绪却已经亢奋起来。
“在,老.子也是有卵的男人,不做逃跑的软蛋!”几名兵丁大声吼叫着。
“对头,就是要这个样子,今天反正都要死了,把吃的穿的分给那些还可以活的平民,老.子不需要了,老.子今天只想和兄弟们一起杀贼。贼人离此还有十里地,半个时辰就要来了,老.子不管你们怕不怕,反正老.子不得怕了,还有卵的兄弟,给老.子拿起刀来,没的刀里,操根竹子也要把那些贼人的屁.股捅烂,没的竿秆的,就用手,用牙齿,也要撕他一坨肉下来,你们敢不敢?”
“敢......”千百人的呼声,也让那些逃难的平民有了希望,跟着一起呐喊起来。
“一刻钟的时间,将无用之物全部丢给逃难之人。”将领下发命令之后又对逃难的人喊到:“你们跑快些,兄弟伙们坚持不到好久,就先走一步了,你们如果跑慢了,那我们今天就又要在阴曹地府见面了。”
“是条汉子,死了可惜了。”一名老汉朝他鞠了个躬。
将领笑了笑,也不谦让,便是受了老者这一拜。“老人家,人死了都可惜,要是我们不死,就要轮到你们死了。”
“死就死嘛,反正老头子我也活了50多岁了,也算是赚到了,看到你们这些兵娃娃啊,老头子我心头痛得很,老头子今天便用这根拐杖和你们一起杀贼娃子。”
最后两里地的哨位已经亮起了火光,将领也没时间和那老头子拜来拜去。“老头子,跑不落了。”
“跑不落就算逑了,老头子死也要揪贼娃子几根头发下来。”
“列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