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的4月,东北的天气依旧还很寒冷,尽管温度已经有了回暖的迹象,但那从西伯利亚吹来的冷风却依旧可以让人冷到骨子里。白桦树还没有枯枝换新芽的迹象,一个令人兴奋的消息却已经从橡胶厂传了出来。
4月12日这一天,厂子终于正式上市了,一时间厂内开始沸腾,股票热潮像瘟疫一样在工人中间传染,几乎只要是家里条件不差的职工都会拿出一部分钱来买股票,就如那个傻瓜农民一样,荒了土地,耗了生命为的只是等待一只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出现的傻瓜兔子,当然,最终的结果无人得知,至少就目前而言,他们还是赚了的。
和所有人一样,林香菊也跟着买了些,数量不多但无论是涨是跌,最起码她也不会太吃亏。她不是个喜欢冒险的人,却也喜欢在危险边缘试探、徘徊。而她的生活除了这一点的变化其它的倒也没什么,不过倒是方生的终身大事令她始终耿耿于怀,因此在那次相亲后不久她便又回了趟娘家托嫂子去询问下季晴的态度,可事情到了现在她嫂子那面也始终没给个回信儿,这令她不免有些焦急起来。
终于,在她快忍不住想再去问问时周楠终于来了。
“嫂子,怎么样了?那姑娘怎么说?”拉着周楠走进屋里坐下,林香菊顾不得一切连忙焦急的开口就问。
无奈失笑,周楠说:“香菊,我这进屋连口水都还没喝呢你难道就不打算让我喘口气儿了?”
“哦哦哦!瞧我这一着急都忘了!”
抬手拍了额头一下,林香菊连忙转身走到桌旁拿起暖水瓶给周楠倒了杯水然后走过来递给她,说:“嫂子,到底那面咋说的?”
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周楠抬眸直视着她说:“季晴那面倒也没说什么,就只是说她想去修理铺帮方生的忙。”
“啊?去修理铺帮忙?那算什么?学徒工?”林香菊嘴角狠抽了下,说:“嫂子,她这到底是怎么想的啊?究竟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
“我估摸着应该算是同意一半儿了吧!你想啊,她一个姑娘家能主动提出去男人的工作地方帮忙那肯定就是对这个男人有意思了对不?我想,她可能是想和方生培养下感情吧!毕竟算起来俩人还并不算了解呢,就这么答应结婚处对象好像也太随便了。”
“是这样么?”
林香菊疑惑的低声嘟囔,脑中不由得想起上次见面时季晴的态度还有看方生的眼神,如果单从这两方面来看她应该是已经看上了方生的,应该只是因为方梅的捣乱最后才不欢而散,那么如果这么看,事情也未必不会像周楠分析的那样。
“嫂子,她说啥时候来了没?”思虑片刻,林香菊终是开口询问。
“就这两天了,她说她直接去修理铺找方生,剩下的就不用咱们管了。”
“行!那这事儿我就不管了,成不成就看他们俩有没有缘分了。”
林香菊的嘴里是这么说的,可内心实际还是很希望此事能成,毕竟方生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如果再拖几年恐怕别说残疾了,就算是半死不活的可能都不会要他了,所以,能定下一个还是趁早定一个的好啊!
几天以后的下午,天气有些阴沉,蒙蒙细雨稀里哗啦的往下掉砸在棚顶上发出敲鼓一样的声音。方生窝在这样混杂的声音下忙碌着,最近的生意不错,可能也和各家生活水准有所提高有关,家家户户都用上了电器,而这一坏了换新一般人家肯定是做不到的,所以唯一的办法也就是修了,可这维修呢放眼整个桦北镇也就方生的手艺最好,所以来找他的人渐渐多了,生意也逐渐忙了起来。
丁零当啷……
挂在门口的铃铛突然响了,这是为了防止有顾客来他没注意到而刻意摆放的,但现在他还真顾不得抬头,手中螺丝刀上着劲儿,他闷闷的说:“等我一下,等上了这个螺丝就来。”
进来的人没有回应,方生也只当她是同意了便认真的继续着手上动作,约莫着又过了十分钟,他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螺丝刀放到了一边,深深叹了口气,抬头笑着准备说什么,可当看见来人时整个人却愣在了原地。
“是……是你啊……”
“是啊!想必你应该还没忘我叫什么吧!用不用我再自我介绍一下呢?”
“不……不用了,我知道你叫什么的,季晴,我记得没错吧?”
来人的确就是季晴,此时的她穿着红色的外套,黑色的裤子,依旧是两个麻花辫但今天的她脸蛋有点红,想来应当是来时被寒风给抓的。
微笑着点点头,季晴说:“你记性还挺好,还真不愧是学修理的。”
羞涩的笑了笑,方生瞅了眼她空荡荡的手,好奇问:“你是要来修什么么?”
“不,不修东西。”
季晴抿嘴一笑,随即抬手指了指门口,方生顺势看去,他的门上此刻正贴着一张纸那上面写着招人启事,这还是前几天嫂子让他写的,说是怕他忙不过来想找个能帮忙的人来,本来他也没指望会有什么人来应聘,毕竟就他这小店虽说生意好可也给不出那么多的工资哪个人会愿意来这儿干活?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人不仅来了,而且来的竟然还是季晴!
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方生不好意思说:“那个……你会修理么?”
“嗯,会点,原来我也上过维修学校的,所以对这些懂一些。”
“可我拿不出很多的工资给你。”
“没事啊!我就当学徒好了,反正学了以后我也没怎么实践这次就当是补课了。”
季晴说着走到他的身边拿起螺丝刀看了看那个已经被修理一半的锅,说:“你刚刚就在修这个?能给我试试么?”
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方生倒有些不好意思拒绝了,想着人家反正是来当学徒的而且也的确有些底子在能帮忙最好,帮不了那就找个借口把人辞了不就拉倒了?
想到这里,他倒也释怀了,视线看了看那个电饭锅从抽屉里又拿出一个螺丝刀开始仔细的给她讲解起来。
而此刻,玻璃窗外的雨依旧不知疲倦的向下掉,茫茫雨中,二妮儿瘦小的身子撑着伞站在那里,一双难过的视线看着屋内有说有笑的两人,一颗心比四月西伯利亚的冷风都要冰寒,手死死握紧,她转身失魂落魄渐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