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战,几个女孩儿成了好朋友,所以到了晚上放学她们便约好了一起去方兰家里写作业。夕阳挂树梢,余晖和晚霞落在几个孩子雀跃的身影上,淡淡的金色笼罩,让这份天真的快乐渐渐蔓延到了‘三步炕’的每个角落。
“大嫂,我们回来了!”
一进门,方梅最先开口喊着然后风风火火的像个小燕子一样跑进了屋里,反倒是方兰满脸的担忧,带着同学回家之前虽说也有过一次可像这次这样带这么多人她们还真没有过,所以她有些担心嫂子会不会不高兴,会不会怪她们不懂事呢?
等她忧心忡忡的和所有人一起进了屋,一推开门就看见林香菊正坐在炕上喝水,望着对方看过来的眼神,方兰有点不敢开口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反倒是方梅笑嘻嘻的拉着徐萍和吴江红介绍:“嫂子,她们是我们班新来的同学,这是吴江红,这是徐萍,现在都是我和姐姐的好朋友!”
“嫂子好!”
俩人异口同声叫了句,林香菊将水碗放到一边,自从她妈来了以后基本上家里的活儿都不让她干了,包括做饭这点事都不允许,原因很简单:想干活,先卸货!就算不卸货也得等过了三个半月以后的!
几次抗议无效林香菊索性也不挣扎了,反正从小到大都是母亲最大,这点就连父亲都无法辩驳她还能怎么办?
看着几个孩子,林香菊笑着说:“原来是小梅和小兰的同学啊!来,快上炕坐,别站在那了。”
“哎!”
这徐萍似乎是个自来熟,一听这话连想都不想连忙脱了鞋就爬到了炕上,反观吴江红就有些拘谨,慢悠悠的在炕边一坐然后就安静的不再说话了,这性格别说还真和方兰有几分相像。
犹豫踌躇了片刻,方兰低声说:“那个……嫂子,她们能在咱家写作业么?”
“为什么不能呢?”林香菊反问,一直以来她都知道方兰这丫头到处做事小心翼翼的,那份拘谨根本不像这个年龄孩子该有的,所以有时候她反倒不知该怎么和这个孩子相处。无奈叹息,她说:“外面你婶子的饭快做好了,你的朋友们也都留下来吃点再写吧!空着肚子题也容易抗议。”
“嫂子,外面婶子做的啥好吃的啊?我刚刚进来就闻到了,可真香啊!”徐萍毫不客气的直接开口问。
林香菊失笑:“不是啥好吃的,就是两掺面的包子,素馅的。”
“素馅儿的也好啊!嫂子,我真的早就饿了等会儿您可别嫌我吃的多,我妈说我死没出息,到哪都能吃一堆跟个猪一样。”
一阵哄笑,其实说起来徐萍除了胖和黑还真是个不错的女孩子,说话幽默,为人也仗义,所以这才聊了没两句林香菊就已经稀罕上这个胖丫头了。
屋内几个人说笑闲聊,厨房内烟雾缭绕,浓浓的菜香随着一大股白色烟雾升腾迅速弥漫,林母从锅里将十几个淡黄色的包子捡到了盆子里。
这年头白面的价格依旧不低,粮站里已经涨到了1块2的高价,所以,对于像白面这样的精粮老百姓还是能省则省,倒也不会到了不吃的地步只是在做饭的时候分量上相对减少,便也就渐渐有了两掺面馒头和两掺面包子这样的杂和面食物。
玉米面加白面用水揉到一起,少了纯白面包子的劲道多了玉米独有的清甜再配以大头菜和粉条、猪油的馅儿,等林母端上桌的时候,几个孩子已经馋的直咽吐沫了,尤其徐萍,体型本来就比别人大,饭量自然也大,一见饭端上来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拿了个包子塞进嘴里。
“呼……好香!”
徐萍含糊不清的赞叹,嘴边上还挂着根粉条,本来就小的眼睛这会儿因为她舒适的表情直接剩下一条缝,整张脸看上去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哈哈哈……徐萍,你……你的嘴边……嘴边……哈哈……”
一听方梅这么说,徐萍抬手在脸上胡乱摸了摸,当摸到那根粉条时二话没说直接就塞到了嘴里然后继续和手里包子奋斗。
林香菊喜欢这样不扭捏的女孩,因为她也是这样的性格,反观吴江红文静拘谨的模样,她不由得说:“吴江红,你也多吃点儿,瞅你瘦的还没人徐萍一半肉多。”
“嫂子,吴江红能和我比么?从小我妈就说我一个人顶仨人饭量,所以我才长得这么胖,吴江红就吃的再多也不可能比我还胖吧!”
“嗯,那倒也是,你这身膘……也真是粮食养出来的,一般人真很难能养这么好。”
林香菊一句话又是一阵大笑,吴江红也看得出来方梅她们的这嫂子根本就不像个大人那么喜欢装模作样,所以这会儿也跟着笑出了声。
“对了,吴江红我记得你家好像也搬到这附近住了是不是?”徐萍突然好奇的开口问着,手却依旧不忘拿包子往嘴里塞。
吴江红收敛了笑,点点头:“嗯,就在大井旁边。”
“井旁边是你家?”方梅一愣,说:“我记得早上上学的时候听见那里面有男人在叫哎!吴江红,是不是你爸爸?”
听到被问及自己的家,吴江红柳眉皱了皱然后也只是闷闷的嗯了声算作回应。林香菊看得出她应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不想回答,可方梅却没看出来,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反倒好奇心极重的继续追问:“呀!吴江红那你爸爸为啥要喊啊?是不是有人在打他?还是……”
话还没说完呢,林香菊就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脚方梅,后者却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回头看了眼她然后继续等待结果。
吴江红沉默不语,在她的心里对于爸爸其实是爱的,可对于爸爸的病她又有些难以启齿,所以这么久以来她才会刻意的去疏远同学,所以她才从不去提及自己的家和父母。可这会儿被人问到了脸上而且还是最好的朋友,那她该怎么说呢?
林香菊自然也看出了她的为难,刚想开口为其解围,吴江红却突然说:“没有人打他,我的爸爸他……他是有……精神病。”
……
精神病,无论在任何年代似乎都是个不治之症,不至于死却十分磨人,这种年代能治疗的办法要么就扔精神病院去,要么就自己关在家里。吴江红的母亲不舍得让自己丈夫去精神病院遭那个罪就把他关进了家。
要说这吴江红其实也是个苦命的孩子,父亲原本是橡胶厂内一名优秀职工,因为精神病而丧失了劳动能力整天被关在屋子里不见天日,为了凸显人性化管理制度,厂子便依旧按照正常在职职工的工资发给她家,而她每天除了学习以外更多的时间都是想办法的多陪陪父亲,尽管这个父亲带给她的是经常的谩骂,偶尔的殴打。
到了月上树梢的时候,孩子们都写完了作业,林香菊送徐萍和吴江红两人出门,看着那个跑到大井边房子门前的吴江红,望着黑乎乎暮色下从门里走出来一瘸一拐的女人,林香菊不禁感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一家不知一家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