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么蹲在地上?”
槿明明帅气地刺断了白雷,刺破了白阳,却突然蹲在地上,抱着头一动不动。
“她在看自己。”
夜看着槿虚弱的眼神。
“可是那里没有镜子,也没有水。”
“那里有一把刀。”
一把雪白的刀。
槿看着它。
她那把刀早就已经毁去,而这一把,显然来自于雷理。
无影无形,难以观测。
可一旦观测到,就能感受到自刀身上传来的压迫感。
自古以来就有雷劫的说法,足以看出雷在杀伤性上无与伦比的地位。
它的确是利器,槿却有些抗拒。
看着它,就像在看着另一个自己。
可她能感觉到,自己体内雷的力量,已经与之交融,不分彼此。
放弃它,能成全自己。
带走它,能得到力量。
终于,她站了起来,手一招。
那刀已在她手中。
体内滞留的雷力如一只只小鱼般涌入刀中,让她觉得麻酥酥的。
她甚至有些迷迷糊糊,恍惚间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束光,周围也全是光。
“我就是我。”
她清醒过来,已完好如初,新生的血肉仿佛婴儿般柔嫩。
她走向下一个区域,刀山。
“想不到,她竟能如此轻易地通过鎏金蔷薇。”
妮娜看着槿不断挥砍的身影,不知是赞扬还是感慨。
“她整个人就是一把刀,真是跟第一眼看起来完全不一样。”
槿一刀接一刀,从雨点般的刀影中穿过。
她的刀上,多了一朵蔷薇。
“明知金克木,您却喜欢蔷薇,想必,您和她是一样的。”
“您就这样将我送给别人。”
“我不甘心。”
那是属于她主人的蔷薇,她要去夺回来。
夜看着妮娜气愤离去的背影,不为所动。
“何必呢。”
总有些难忘随风,总有些淡忘刺骨,骗自己谈何容易。
正在火海边缘眺望的槿心有所感,脚下连点,退回满地尖刀中。
妮娜的身影就在天边,片片银羽蓄势待发。
“你不该来的。”
她太激动,表情已经扭曲。
“如果早知道有这里,我早就已来了。”
槿仰头望着妮娜,强光让她有些眼花。
“还给我,那是妮娜的东西。”
这个本应面无表情的人形,此刻双拳紧握,胸膛剧烈起伏,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你说的,是哪个妮娜?”
槿将刀握紧,手腕微微转动,拳背朝外,让自己处于能随时应战的状态。
“当然是妮娜和妮娜。”
自称妮娜的人形,已忍无可忍。
“既然如此,那我还给你们。”
槿抬起右手,手心中凝出一朵纯白蔷薇。
“可恶,混蛋!”
槿是好意,妮娜却已含恨出手,刀羽一片接一片射出。
她自然不容许主人的蔷薇被人如俗物般对待。
“你!”
槿赶紧将蔷薇收起,狼狈鼠窜。
这些刀,与先前所见,差距太大。
她实在难以将它们与先前的刀路联系在一起。
“混蛋,你怎么无理取闹!”
这些刀,就像炸弹一样,在地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大坑。
“你不是很能逃吗,你不是很能砍吗!”
妮娜却已不管不顾,对着槿狂轰滥炸。
槿有苦难言。
原来应付一个无理取闹的家伙,这么累。
她忽然有些自责,曾经那些无理取闹,又给夜带来了多少麻烦。
瞬间的分神,让她陷入了险境。
刀羽已将其所有行动路线都封死,齐齐刺向她的血肉之躯。
千钧一发之际,她突然一狠心,将纯白蔷薇向妮娜扔去。
攻敌所必救,已是上乘杀人术。
借敌之手攻其所必救,却是最上乘的杀人术。
刀已出,如何停下。
蔷薇与刀只隔两厘米,她却离蔷薇那么远。
那是她的一切。
她本以为可以不在意。
但她还是要去。
这一刻,她是如此迫切地希望,自己真的是妮娜。
利刃入体,她的手就停在她眼前。
莹白的手,漆黑的眸。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在发抖。
槿将纯白蔷薇轻轻放在她指缝间,血将她莹白的手染得斑驳。
像极了湘妃竹,褪了色,却更红。
“是我扔的,当然要我自己拿回来。”
“是我的,就是我的。”
“我给你,你才能拿。”
“知道吗?”
槿虽然像个刺猬,却在努力地扮霸气。
哪怕她已脱力扑向地面。
“罢了。”
妮娜将蔷薇夹紧,手一转,一抬。
槿便止住扑倒的势头,慢悠悠飘至空中。
“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恩将仇报。”
妮娜走上前来,轻轻地拂过槿的脸。
“你能不能先把我翻过来?”
“不能。”
妮娜突然将那朵蔷薇戴在槿耳畔。
“你能不能把它给我?”
妮娜问道。
“能。”
槿有些虚弱,血流成了小洼。
“那我救你。”
妮娜突然将自己臂甲脱下。
“喂,你干什么,女女授受不亲。”
被人吊着,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事情。
“我的身体,是金属的。”
臂甲之下,只有一根极细的银线。
“主人给了我生命,给我名字,给了我爱。”
她回忆起那些时光,眼睑轻垂,满面沉迷。
“我本以为你是她。”
“可我现在已明白,你只是你自己。”
“不去回应不属于自己的期待,不去伤害擅自强加的留恋。”
“主人一定也会很喜欢你。”
那套满是裂缝的装甲已经完全分离,而妮娜也变成了只有头和手脚的怪异形状。
“这是主人曾经穿的蔷薇铠甲,她把它给了我。”
“现在,我把它给你。”
“主人的蔷薇利刃在有形之物中,只输龙族十三。”
“有蔷薇铠甲相助,你就能完全掌控它。”
“请原谅我的无礼,主人。”
可变式移动装甲,化作流光融入槿体内。
片片刀羽一如双星相许,紧随其后。
银白的光淹没了一切。
“我只要它,一小会儿。”
她已变得如此丑陋,却心向蔷薇。
“它是你的,我把它送给你,永远。”
“你的话,和妮娜好像。”
“因为我们都很疼你。”
她还听不听得到?
槿不知道。
她感觉自己成了一只荷包鸭,强烈的痛感让她几乎忍不住大喊大叫。
但她终究是忍住了,瞪大了双眼,想从白光中找出她的身影。
孤独的人,也许能拥抱死亡。
独孤的金属,又能拥抱什么?
心有蔷薇,却又凋零。
生命,也许并不总是美好的东西。
但没有任何生命,可以不珍爱它。
“为了别人去死,这种死法,不适合你。”
这一刻,他还在她身边。
说出了她想说的话。
去做她想做,却无能为力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