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大雾。
清晨的水边总是会有雾。
这样的雾里,总是会有人,鬼鬼祟祟的人。
有人的地方,总是会有争斗。
“雪音双煞,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我不喜欢有人拿刀指着我,因为你们的脑袋掉下来的时候,会弄脏我的鞋子。对吧,雪雪?”
“是是是,你是对的。”
雾气突然陷入了安静,又匆匆变得喧闹。
“杀!”
刀剑相击,总会有一方先倒下,这里也终究会变得安静。
“才这么点钱,你们可真穷。对吧,雪雪?”
“是是是,你是对的。”
一阵窸窸窣窣过后,脚步声匆匆离去,此地终于陷入死寂。
苏韵与初韵早已在等着她们,自然还有杂毛骆驼。
苏韵道:“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波人了,三年来他们就没停过。”
她唉声叹气的,却还是手脚麻利地生起了火。
此处是个山洞,洞里的熊被雪雪一掌拍死,现在成了新的躲藏点。
火光照亮四周,映在四人脸上。
宁静的瞳孔中也似燃着火,摇曳不止,雪雪已经许久没有正常说过话。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巡音撇过头去打了个喷嚏,还未转过头来便觉得腕上多了一只手,温暖的手。
苏韵与初韵一动不动,生怕弄出声响。
雪雪把完脉,一言不发地收回手,继续望着火光发呆。
巡音捂着手腕,道:“雪雪,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又长高了不少,却觉得与雪雪的距离愈发远了。
雪雪默然摇头,眸中火光随之晃动,却没了下文。
她们便又沉默。
雪雪总是会突然消失,又突然回来,如此直到深夜。
万里无云,月光直下,是个杀人的好天气。
“东方人,你有两个选择。”
他们人多,枪也多。
“一,死。”
任何人,任何时候都可以选择死,却很少有人这么做。
“二,做我们的狗。”
人又如何做得狗,岂非人和狗并无区别?
里三重,外三重,甚至就连天空都已被占据。
这里是个死牢。
她却是自己赶来的,独自一人。
“你们头子是谁?”
雪雪并不喜欢做选择,她喜欢问问题,不懂便问。
却有人不喜欢问问题。
一颗子弹打在雪雪脚边,地上,带起些火星。
消音处理过的枪声在夜里宛如猫头鹰的呜咽,它总是不祥。
“你只需要回答一,或二。”
冷漠无情,人对狗总是冷漠无情的。
雪雪目光从包围圈中扫过,钢铁的炮管是如此落后,此刻却格外狰狞。
“你还有三分钟的时间考虑。”
闻言,雪雪垂下眼睑,闭上双眼。
思考问题的时候,她总是喜欢这么做。
三分钟,一百八十秒,她能想到什么?
直到刀光刺破红雾,他们才知道她在想什么。
“杀!”
枪声,炮声,炸弹声。
但它们终会停止,唯独人声不会。
“东方人,你把她藏到了哪里!”
拳打脚踢。
“来人,把她手指甲给我钳下来!”
便有人狞笑上前。
“你还不说!东方人,你会看到自己的脑浆!”
拳脚相加。
“东方人,你们有一种刑罚叫作凌迟,是不是这样!”
一刀。
“这样!”
又一刀。
“这样!”
一刀,又一刀,再一刀,还一刀,一刀接一刀。
“怎么样,看见自己的手骨是不是很兴奋,我保证你看到自己脑浆的时候,会更兴奋。”
“呸。”
她也许吐了口痰,也许吐了口血,不管她吐了什么,她确实这样做了。
“贱人,我要你死!”
“长官,不可!”
她中了一耳光,从没有人敢这么打她。
但她反抗不了。
没有手的人,是不能扇别人耳光的,特别是在腿也没了的时候。
一阵吵闹过后,不断响起了吐口水的声音。
她始终一言不发。
“长官,她不会死了吧?”
他们终于停下。
“你看她的眼睛,她绝对没死,死人是没有这样的眼睛的。”
“挖了它。”
利刃的寒光,离得近了,竟有些像鸟,飞来飞去的。
她还看得见,却有人已看不见。
“长官!”
“谁!”
“杀了她!”
此地突然陷入慌乱,她的眼中却只看得见一人。
“雪雪,我会保护你的。”
你说过会保护我,我便会保护你。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你的味道,就算混在熊臭里,我都认得。”
她终究不是个善于争斗的人,不多时便气喘吁吁。
雪雪挤出一个笑容,道:“把我放在这里吧,我活不成了。”
她总是能感受到来自外界的呼唤,在这里日渐憔悴,如今恐怕到了该承认失败的时候。
巡音听话地停下,自己却不走。
雪雪道:“你会死的,你若死了,便没人能继续保护她们。”
她们自然是很重要的朋友,而且很弱。
她们需要她,她也喜欢她们。
巡音咬着唇,伸手轻轻拂过雪雪冰凉的额头,梳理着她沾满血污的长发,泪如雨下。
“就算她们死上一百遍又如何,你若不在,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人与人,没有高低贵贱,至少不应该。
朋友与朋友,却有,至少应该有。
这不是什么好话,雪雪却很喜欢,所以她笑了。
“雪雪,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儿一样。”
“那是怎样的花,可不可以带我去看?”
视线有些模糊,也许说话也不清楚,但她确实想去看看。
“好,我带你去。”
等秋天过了,冬天过了,春天自然也就到了。
她便带她去。
一抖一抖的,是夜吗?
“东方人,交出小姐,我们便救她。”
她们没有找到春天的花,却有人找到了她们。
“雪雪确实不喜欢她们,但她若还活着,绝不会同意我做这种事。”
“可她已经死了,只有我们能救她。”
“她说过不会死,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我很庆幸,能死在她后面,让她等我。”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动手吧。”
是谁在怒骂,又是谁在流泪。
当子弹划破夜空,枪声刺破泪水,又是谁在低诉。
“我说过,我不会死,也不会让你看我死。”
子弹有多快,雪雪不知道。
但她知道,现在的她,比它要快得多,因为她还活着。
因为她还有翅膀。